金闕春深 第137章她怎會知曉如此多內情?
殿內氣氛再度凝結,落針可聞。
須臾,帝王低沈威嚴的聲音響起:“來人,將淑妃衛氏押往北鎮撫司。”
話音方落,便有數名小太監蜂擁而上,瞬時將衛淑妃團團圍住。
衛淑妃不由愣住,“聖上這是何意?”
她擡眸看向禦座上的男人,顫著聲問:“即便我非太子生母,到底也是先皇遺妃,聖上何故如此待我?”
徐後與蘇敬義同樣怔眸不解,調換孩子顯然是先帝親手謀劃,與這衛氏有何乾係?
皇帝隨手放下密報,麵容微凜,“剛才錦衣衛在清寧宮搜出大量含有催情功效的香料,與當年致使先帝崩殂的暖情香配方極為相似。”
這番話無異於驚雷轟頂,衛淑妃臉色遽然一變。
方纔她離開清寧宮前,分明特意吩咐了貼身宮女綠霞將那些香料藏進暗櫃裡的。
怎麼她前腳剛到乾清宮,後腳就被搜出來了?莫非,錦衣衛的人早就盯上她了……
聽聞此言,徐後與蘇家父女倆都驚得呆住了。
楊滿願與蕭琂夫妻倆倒是麵不改色,絲毫不覺意外。
此案本就是楊滿願下令派錦衣衛深入細查的,她自然瞭若指掌。
“事關先帝之死,先將衛氏押下去,聽候審訊。”皇帝又淡聲吩咐。
“奴才遵旨。”那幾個小太監齊聲應答,當即便將衛淑妃鉗製住,並用不容反抗的力道把她往外押。
衛淑妃臉色乍青乍白,腦中各種思緒紛雜,可怎麼也想不出能自救的法子。
怎料這時,徐後竟猛地上前展臂擋住她們一行人的去路。
小太監們不敢衝撞她,隻好訕訕地頓住腳步。
“為什麼?”徐後死死盯著衛淑妃,眼眶泛紅,“當初先帝對你不薄,你為什麼要害他?”
幾道悶雷滾動,穹頂陰雲越積越厚,烏壓壓地蓋在宮闕殿宇上方,密不透風。
看著眼前這形容枯槁的消瘦婦人,衛淑妃隻覺她這問題可笑至極。
為什麼?自然是為了保住她們母子的前程了。
當初她身為唯一皇子的生母,可謂風頭無兩,先帝甚至還曾口頭許諾過將立長子為儲。
可她還是放不下心來,畢竟徐後並非不能生育,若來日徐後再誕育子嗣,朝中的徐家黨羽必定會力保徐後之子上位。
她隻好與同樣視徐後為眼中釘的薑太後聯手,使儘手段將徐後逼瘋,致使帝後徹底決裂。
本以為這就穩妥了,誰承想,先帝竟一改往日的作風,開始廣納後宮,荒淫無度。
眼看著後宮妃嬪相繼有孕,還有個出身高門的順妃張氏順利誕下皇次子……她怎麼可能坐得住?
隻有先帝早早駕崩,她所生的皇長子才能穩穩當當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可若早知太子非她所出,她定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冒險行事。
正??在此時,又是數道劇烈的電閃雷鳴,驟雨如飛瀑傾瀉。
雨珠敲擊殿簷的聲響將沈浸在過往的衛淑妃拉回現實。
事到臨頭,衛淑妃仍想狡辯,她故作茫然無措,“徐姐姐,我沒有,我是冤枉的……”
她又掙紮著扭頭往回看,神情哀婉,“聖上明察!我也不知清寧宮為何會有什麼催情香料,求聖上明察,我是清白的——”
“淑妃娘娘是真的不知情嗎?”楊滿願平靜地打斷她的話。
“這半年來,娘娘您曾多次稱病宣召太醫,每回症狀都大相徑庭,所有藥方裡分散出現過蛇床子、依蘭花、廣排草、母丁香、龍腦香、麝香,這些湊齊正是暖情香的配方,是巧合嗎?”
聞言,衛淑妃倏然擡頭,瞬息從脊背騰起股徹骨寒意。
這楊氏怎會知曉如此多內情?她自問已足夠謹慎小心……
衛淑妃深吸口氣,強自鎮定地反駁:“藥方都是太醫開的,我又怎知裡麵都有什麼。”
楊滿願湊近了些,“去年三月十八,娘娘您曾指使仁壽宮一個名叫劉文繼的小太監將魏國公之女徐妙華引到宣光閣,並撒上暖情香,試圖讓她在禦前失儀,您還記得這樁事嗎?”
略頓了下,她又壓低聲道:“可淑妃娘娘興許不知,那夜那劉文繼其實認錯了人。”
聽出她的話外之意,衛淑妃瞳孔急遽收縮,雙膝刹那就軟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楊氏死揪著暖情香不放,原來那夜被小劉子藥倒的人是她!
這楊氏名義上是在追查先帝死因,可分明就是在為當初這事報仇啊……
“愣著乾嘛?還不快把人拉下去,審訊過後自然就能水落石出。”皇帝擺擺手,眉眼間透出幾分不耐。
“是!”那幾個扣押著衛淑妃的小太監趕忙打起精神,齊心協力將人半拖半拽拉出殿外。
衛淑妃奮力掙紮起來,奈何力量懸殊,她們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雨幕裡。
大殿再度陷入闃靜,徐後等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事關先帝之死,不論最後查到什麼結果,這衛淑妃恐怕都很難再從北鎮撫司的詔獄出來了……
蕭琂上前不動聲色地牽住妻子的手,掌心微微用力,與她十指交握。
楊滿願擡頭看他,眸中劃過清淺的笑意,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
禦座上,皇帝薄唇緊抿,曲指輕叩桌案,凜聲道:“爾等都先回罷,太子妃留下,朕有事要問你。”
蘇敬義率先找回神智,“是,微臣這就告退。”
臨行他還不忘拉著呆呆愣愣的養女蘇青嵐一起退下。
常英也很是識趣,當即示意宮人們攙扶著徐後登上鳳輦,冒雨離開了乾清宮。
他自己則領著所有隨侍殿內的宮人太監退了出去。
見他們夫妻倆佇立在殿中央,親昵地手牽著手,皇帝輕嘖一聲,隻覺礙眼至極。
“朕說了,隻留太子妃一人。”他擰著眉,寒眸幽火叢生,“太子,你退下。”
沉默片刻,蕭琂故意垂下眼睫,無奈苦笑,“願願,既然父皇不喜孤在場,孤便先回東宮罷。”
說罷,他作勢要鬆開她的手。
見他這般委曲求全,楊滿願有些心疼,又急忙重新挽上他的胳膊。
她擡眼迎上皇帝明顯不悅的目光,大著膽子問:“父皇留兒臣是要說什麼?若無大事,兒臣也先告退了……”
皇帝怒極反笑,擡手揉了揉額角,“行,你們倆都留下,陪朕用膳總行了吧?”
楊滿願臉上訕訕的,不過她也確實有些餓了。
三人一同用過午膳後,雨勢已稍稍減弱,雨珠紛紛揚揚敲擊著殿簷,發出脆響。
接連數日未曾好眠,眼下睏意如潮水席捲而來,楊滿願也懶得動彈了,索性就留在乾清宮午歇。
可半夢半醒間,她卻似乎隱約聽見他們父子倆起了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