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辭 013

    剛剛還言辭激烈反駁的太醫幾乎被林濟慈決絕的眼神駭住。

這宮裡最該做的事便是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貴妃娘娘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麼一個激進的小丫頭？！

不等他們再說，楚昭珩出言定論：“這幾月，母妃的身子都是由林醫師照料，既是她的決定，本王便信她。”

林濟慈感激地看他一眼，又利落地開啟隨身醫箱。

銀針在燭火下寒光凜冽，她拈起最長的那根三寸毫針，對準容貴妃足底的湧泉穴，穩、準、狠地刺入！

針入瞬間，昏迷的容貴妃喉中逸出一聲極痛苦的呻吟，身體微微抽搐。

“按住娘娘！”林濟慈沉聲道，聲音不容置疑。

楚昭珩先上前的嬤嬤一步，按住了容貴妃的身子。

林濟慈看他一眼，想起女人身下之血對男子、尤其是對他這類尊貴的男子，是一種衝撞。

她抽空說：“秦王殿下，這裡一切有下官，您不如先去殿外等候……”

“不必。”沒等林濟慈說完，楚昭珩便回絕了。

他一直記得小時候，母妃來癸水時，總是手腳冰涼，疼得厲害。

可每當母妃疼的時候，父皇卻總不會出現。

後來他才知道，癸水是陰水，於男子不吉，父皇就是因為這個，從未來陪過母妃。

可笑，哪裡來的不詳與衝撞，若沒有女子這痛苦的一遭，世間哪還有什麼孩子誕生？

林濟慈本就走個程式，見他不走，便不再多說，一心救治容貴妃。

“參片吊氣！快！”她頭也不回地吩咐，手上動作快如幻影。

金針接連落下，三陰交、血海、關元……每一針都精準刺向固本培元、止血安胎的要穴。

林濟慈的額頭滲出細密汗珠，眼神卻專注，彷彿整個世界隻剩下她與眼前垂危的母子。

“取桂枝三錢，艾葉七分，加陳醋三升急煎成濃湯！”

“再尋新鮮益母草一束，搗碎取汁，要快！快——！”

她的命令一道接一道，語速極快，卻條理清晰。

宮人被她氣勢所懾，飛奔著去執行。

然而，就在她扶起貴妃後腰，以獨特手法推拿脊柱，試圖將幾乎離散的胎氣重新歸攏時，容貴妃竟猛然睜開了眼。

可是貴妃的眼神卻是渙散的，哀叫一聲後，又再度陷入深度昏迷。

貴妃身下的血色蔓延得更快，林濟慈瞳孔驟縮，這是胞宮大崩之兆！

千鈞一發，她已彆無選擇。

她猛地拈起那枚造型特異的三棱針，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對準容貴妃足小趾外側的至陰穴，毫不猶豫地刺下！

一旁的太醫皆驚得魂飛魄散，至陰穴乃促進子宮收縮及胎兒活動的穴位，此般情形下刺激，簡直就是兵行險招，拿命去賭概率。

“林濟慈！你大膽！”

林濟慈卻恍若未聞，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指尖。

林家寧心保胎金針的精妙之處便是在於此，之前穴位的奠基，確保胎兒能夠回正。

一針見血，烏黑的血珠瞬間湧出，濺在她月白色的官服袖口。

一時間，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瞬，又彷彿永恒。

奇跡般地，容貴妃下身洶湧的血流，竟肉眼可見的緩了下來。

她那慘白如紙的臉上，也似乎回籠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生氣。

林濟慈深吸一口氣，緩緩起針，探向容貴妃腕間。

她緊繃的肩背終於微微放鬆，聲音帶著脫力後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娘娘脈象漸穩，龍胎……暫時無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