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辭 009
誰也沒想到,林濟慈這個隻能依靠司家生活的林家孤女,能說出這種話來。
司榷川聞言臉色變得更白。
他想說什麼,卻總覺不合時宜,稍一猶疑便錯過了時機。
那廂司父急了,想說什麼,卻被貴妃拍拍手打斷。
“巧了,撞上這事兒,本宮便做個見證。”
說到底,林家的資產和藥方於司家而言,是極大的助力。
司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和體麵了,快步走到林濟慈麵前,急聲說:“你與榷川的婚約是早就定下的,豈能如此兒戲!若讓你九泉之下的父母知道,還不知作何感想!”
“伯母誤會了。”林濟慈眉目沉靜,“我爹孃應當隻希望我餘生平安、開心。”
這不是變相地說自己在司家待得不好嗎?
司母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林濟慈沒管,繼續道:“至於這場婚事,晚輩倒有一事想說,若不是林家遭禍,投奔司家,司家為著林家的家資與藥方,司榷川應當早於心儀女子覃聆喜結連理。”
“至於那覃聆,一個月前便被定為秀女,而司榷川……”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聽到這個,司母立馬疾聲厲色地打斷她。
可事情都鬨到這份上,林濟慈又會顧忌什麼?
她神色未變,加快了語速,繼續說道:“那覃聆要進宮選秀,便已經是天家的人了,伯母,您也不想司榷川為了要入宮的秀女有私情的事情,鬨到京城去吧?”
司榷川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他被司家寵慣了,做事不計後果,總覺得有家中兜底。
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他與覃聆隻是是一起長大的情誼,可往大了說,便是他覬覦皇帝的女人。
林濟慈這話出口,隻覺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報了,好不痛快。
上一世,司榷川為了覃聆逃婚,司家便將這事兒瞞得嚴嚴實實,外人隻當她不得丈夫歡心,將她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直到成婚的第十年,都仍有其他高門大戶的夫人,拿這件事挖苦她。
司榷川做的荒唐事,苦果卻讓她一個人吞,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淺笑勾唇:“剛好,貴妃娘娘也在這兒呢,伯母連娘孃的看法都不想聽聽嗎?”
司母臉上閃過忌憚,頓時噤了聲。
“哦?還有這事兒呢?”容貴妃一揚眉,饒有興致般,“此事若上達天聽,就不知是怎樣一番光景了。”
司父臉色頓時一陣青白,噎了半晌,終是妥協:“貴妃娘娘說的是。”
容貴妃滿意地輕哼一聲,楊尚宮也心領神會地吩咐道:“娘娘乏了,起轎!”
侯在一旁的侍女和護衛又都魚貫而出,如何來便如何走得浩浩湯湯。
容貴妃頭也沒回,隻落下一句:“林醫師,本宮等你到巳時,若你還沒來,事情便不是現在這樣簡單了。”
看似是警告林濟慈,實際是在逼司家快些放人。
“是,民女謹遵貴妃娘娘旨意。”林濟慈從容應道。
待貴妃的身影徹底消失,司母才失聲質問道:“老爺!你便這樣鬆口了?!”
“還能如何!”司父也是一腦門官司,急火攻心的模樣,“還不是司榷川這臭小子做事不分輕重!貴妃娘娘以他與覃聆的事作要挾,這事兒便沒有一點轉圜餘地了!”
林濟慈看著司家人這互相指摘的模樣,她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解脫。
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的捆綁,在這一刻終於結束了。
林濟慈開口,打斷司家夫婦二人的爭執:“伯父伯母,如今婚約作廢,我也該拿回屬於我們林家的東西了。”
林濟慈如今有容貴妃做靠山,司母再不願,也隻能鐵青著臉色,吩咐下人去整理。
吩咐完,又瞪著她指責道:“林濟慈,雖說我們司家沒讓你過上公主的生活,但也從沒虧待過你,你這樣做,如何對得起司家!如此出爾反爾,真給你們林家蒙羞!”
司家不論是彆有用心,還是另有圖謀,也的確給了她能夠活下去的庇護。
“的確,蒙伯父伯母關照,濟慈得以平安長大。”
林濟慈不否認,輕笑應道,又將話鋒一轉:“所以司家用掉的林家家資,我不會再追究,司榷川與覃聆的事情,我亦會守口如瓶。”
至於覃聆之後還會有什麼動作,便不歸她管了。
話說成這樣,司父司母也不想再多費口舌。
司母冷哼一聲:“嗬,隻希望你能看在司家的恩情上,記得你剛剛所說的話。”
林濟慈神情淡淡,轉身回屋。
司榷川卻怔怔,跟著林濟慈的腳步,站定在她房門外。
林濟慈回頭看他,在此之前,司榷川闖她的屋子毫不客氣,哪有過這般守規矩的樣子?
她覺得新奇,更覺得好笑。
林濟慈揚眉問道:“怎麼了?婚約一事已經如司少爺所願,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見司榷川半晌無語,林濟慈沒再管他,回身去收拾東西。
經此一事,司榷川真明白了,權利的重壓之下,饒是費勁口舌,也難以改變結果。
嫌她厭她的人是他,如今又說些挽留的話,隻會顯得更加可笑。
可他……
司榷川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要和林濟慈解除婚約,而這般失魂落魄。
他是不想娶林濟慈,卻也沒想過自己不娶林濟慈還能如何。
怔怔看著她的背影片刻,司榷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艱澀:“林濟慈,你真的要走……?”
林濟慈動作頓住,但沒回頭,也沒看他。
“這場麵還能是什麼玩笑嗎?往後,你我二人不必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