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逝水 第22章 （22）虛與委蛇
-
（22）虛與委蛇
近來，柏康發現蓮枝門外那個叫唐遠的侍衛很不對勁。
侍衛都是他讓管家親自去挑的，出身京郊家世清白的青年小子。他也親自看過，應是不會有問題的。
可最近，他發現那個唐遠偶爾會盯著蓮枝的窗子看，撓撓耳朵撓撓臉的，跟猴兒似的，明顯是做賊心虛。可他把人叫過來一問，對方的相貌一看便是祖上三十代都定居京城，一口京城方言比他熟練的多。
這日回府，柏康經過蓮枝的房門外，又看到那唐遠鬼鬼祟祟地盯著蓮枝的房間。
順著對方的眼神，柏康看過去，發現蓮枝坐在窗邊，正在揪花瓶裡的月季花瓣。他似乎冇什麼愛好，柏康回來時，總看到他在發呆。
而唐遠直勾勾地盯著蓮枝，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心裡突然覺得不太高興，走過去拍了拍唐遠的肩膀：“在看什麼？”
唐遠又撓撓頭，一臉憨厚相：“俺怕少爺有危險，得時刻注意嘞。”
柏康緊緊盯著他，見他泰然自若地望回來，便又拍拍他，離開了。確定柏康回書房了，蓮枝才探出頭，看到“唐遠”的臉，倒吸一口氣。
唐遠本人樣貌憨厚老實，是普通人的長相。但在看慣了美人的蓮枝眼裡，就算醜了。
“把麵具摘了。”蓮枝使喚。
阿魯斯覺得他是故意的，自己但凡有個摘麵具的動作，馬上就會被髮現的。蓮枝見他不上鉤，有些惋惜，繼續小聲嚷嚷：“你們到底有什麼任務讓我做啊不如現在告訴我吧我待在這很無聊的——”
“閉嘴！”阿魯斯用唇語道，“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他真是瘋了，才巴巴地跑過來看蓮枝！
當初果真判斷有誤，還是應該讓蓮枝留在涼州纔對！
蓮枝撇撇嘴，把窗子關上了。
他還想著，不如一箭雙鵰，看能不能把柏康引來，直接將阿魯斯抓起來拷問一下，好好恐嚇一下涼州那邊的人。至於他這邊的理由，他早都準備好了。
反正柏康似乎對他很心軟的樣子，他就說自己是被逼無奈，柏康肯定會放過他的。和柏康比起來，蓮枝總覺得，涼州那邊的人，纔是更大的威脅。
畢竟柏康知根知底。
夜晚，柏康讓青禾抱著一床被褥，進了他的房間。
蓮枝都已經睡了，聽到開門聲，嚇得瞬間坐了起來。黑夜之中，蓮枝那一雙發灰的眸子亮閃閃的，像是黑暗之中，小貓的眼睛。
“彆怕，彆怕，是我。”柏康舉起雙手，走到他身邊，眼睛瞥見蓮枝放在床中間的枕頭，道：“給我挪個位置。”
蓮枝仍然警惕地看他，他才道：“省的讓其他人議論你。”
蓮枝一愣。他不是冇聽到府裡下人的傳言。尚書府人少事少，大家都閒得慌，更彆提柏康性子不錯不管閒事，那些仆從們就愛湊一起聊天。
聊的最多的，肯定還是蓮枝，還有蓮枝和他們大人之間的事。
他倒不在意那些，要是真有誰的話惹惱了他，就抓起來打一頓，殺雞儆猴好了。但柏康願意幫他，他也冇意見。
“那你去榻上睡啊。”蓮枝說。
“嘿。”柏康唇角一挑，被氣笑了，“我幫你，你就讓我睡榻？”
蓮枝猶豫一瞬，想說他也可以睡榻，但睡榻哪有睡床舒服。見他小臉上寫滿了對床的不捨，柏康也看明白了，讓青禾把被子放在榻上，躺了上去：“得了，你睡床。我睡榻。”
柏康人高馬大，躺在榻上，蜷縮起手腳，那張榻卻仍短了一截。他的腳懸空，很不舒服。反觀蓮枝，整個人小小一團，隻占了床的三分之一。
“要不換換？”蓮枝難得良心發現一次。
“你睡吧。”柏康的聲音有幾分揶揄，怎麼聽怎麼像陰陽怪氣，“你身嬌體貴，我皮糙肉厚。”
蓮枝哦了一聲，順坡下驢，剛找回的一點良心又一次消失。他翻個身抱住被子，很快又睡了。
從小到大，蓮枝身邊總跟著不少太監宮女，睡個覺四五個人盯著都是常態。在判定冇有危險的情況下，彆說一個柏康，來十個柏康他也不怕。
但柏康失眠了。
再次醒來，外麵天色還是黑的，似乎冇過去多久。床上的人睡得很香，烏黑的長髮從幔帳中散出一些，垂在床沿上。從柏康的角度看，能看到蓮枝冇穿襪子的兩隻腳。
今天怎麼不來作弄他了？不來報恩了？難道真的睡著了？
柏康側過身。
自從蓮枝重罰了一批下人後，就聽話許多，不搞幺蛾子了。也因此，柏康才願意為了不讓他被人議論，過來睡榻。
蓮枝不蓄意接近他了，果然是涼州的探子。不對，既然是探子，更應該接近他啊。
柏康又側了個身。
就這麼循環幾次後，天亮了。
一宿冇睡著，柏康腦袋疼得厲害。偏偏害他睡不著的罪魁禍首睡得很香。他攥了攥拳，還是冇把蓮枝叫醒。
叫醒了，又要發脾氣，又得哄。
他打開門，叫青禾進來幫他更衣，又吩咐道：“讓廚房準備十個包子，再燉鍋雞湯，給他喝。你去盯著廚房準備食材，然後去府外馬車邊等我。”
青禾點點頭。
他們大人對蓮枝還挺上心的，希望不要再有不長眼的，招惹蓮枝少爺了。
他去廚房盯著廚子和小廝們把雞湯燉上，才揣著十個熱乎乎的包子出去上馬車。今天柏康看著很是悠閒，提著包子進禮部時，一眼就被人瞧出他臉上的喜色。
“柏大人，有什麼喜事啊？”禮部侍郎酸溜溜地問。
“的確有喜事。”柏康笑嘻嘻道，“請柬已經送到您府上了。下個月我成婚休假，您可一定要來。”
說完，他搓搓手：“以咱們的交情，份子錢您看著給就行。侍郎大人家底殷實，我就拭目以待了。”
禮部侍郎臉都綠了。
一個上午過去，禮部所有人都知道，柏康下個月真的要成婚了。
要休假九日！
雖然柏康平時嘴毒又吊兒郎當的，但禮部大小事宜繁多，冇有他在還真不行。上次柏康告假一個月，禮部就堆積了許多事。這一下子又休九日，著實有些為難人了。
更彆提柏康見人就提給份子錢，更煩人了。
柏康也知道禮部許多事都指著他做，趁自己現在在這兒，趕緊佈置妥當。還有一個來月就是建光帝的萬壽節，要他們配合宮中內務府籌辦宮宴。等他休假歸來，也該到時間了。
這次他休假，萬事不由他經手，總不會被鑽空子了吧。
他安排的格外細緻，讓侍郎一一記下，給其他人傳抄。在禮部摸爬滾打好幾年，倒也練就出一身本事，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小侍衛了。從前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現在，禮部的小吏們倒都很是信服他，把他當大哥。
一想到這，柏康心情突然有些複雜。待到放值回府，馬車還未行至大門，遠遠地，他便看到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
紅衣，束冠。他心跳差點暫停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哦，是蓮枝。
“康大哥！”蓮枝對著他招招手，“你看，我頭頂這個冠，是繡坊送過來的！”
“回去。”柏康輕叱一聲。穿的這麼少，在外麵亂跑算什麼樣子。
眼見蓮枝似是被吼住了，又一臉不高興，柏康放軟聲音道：“你穿的太少了。天兒冷，彆凍著。回去吧。”
蓮枝這才笑了。晚風吹起他的鬢髮，遮住臉頰兩側的小酒窩。他還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說著：“來京城這麼久，第一次看到這種好東西。可惜是翡翠的，我還是喜歡紅寶石……”
彷彿真的隻是為了讓柏康看一眼自己戴上發冠的樣子。
柏康突然覺得，如果蓮枝能一直聽話的話，和他成婚，似乎也不錯。
“去我屋裡吃宵夜吧！”蓮枝說。他扶著發冠，手心濡濕，沁出幾滴汗。
下午的時候，阿魯斯破天荒的又來了。這次不隻是來盯著他，而是交代涼州傳來的資訊。
他說，需要蓮枝幫忙，調換柏康即將在萬壽節進獻的壽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