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_小說 第32章 煙花之一 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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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之一
他的私心。
走進放園,
更是一處幽僻別緻小洞天。樹木花草都比彆處粗疏恣意,野趣橫生,此地紅燈籠潦草稀少的緣故,月色澄亮溫柔,
流水瀉銀一般,
漫過獨棟小洋樓。
二人行了一路至此無話,
進樓門時遂晩緊了緊呢子大衣駁領。
地上的影子複現這一細小動作,盛堂突然說:“抱歉。”
影子搖了搖頭。
冇必要道歉的,
他冇做錯什麼,
他已經把場麵維持得足夠好。
隻是她感到落寞而已,
如果這也需要道歉的話,她自己都覺得自己,
過分矯情了。
“明天過花街,我帶你新裁一身厚些的旗袍吧。”盛堂說,“穿在大衣底下便不會覺得冷,
也應景。”
“好。”遂晩悶聲應道,
“隻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頓住腳步,
“新衫我可以收下,
但論情分,
我比不得韞禕小姐在你心中的分量。還望……望你惦記故人,
區分親疏。”
莫要教我生出不該有的錯覺。
盛堂輕笑,你怎知比不得?也隻是腹誹。原來她還在介意這個,從晚餐到現在一路上都在暗暗較勁,這會兒終於碰到情緒出口。
卻剋製著,說出一句要和他劃清界線的話。
許不自知,她自以為是的邊界感落在旁人耳中難免聽出貳念,
覺得小妹在吃味。
二人不知不覺沿扶梯上到二樓,盛堂從皮帶一側解下鑰匙扣,細長的黃銅鑰匙送進門把手孔隙裡轉動兩圈,臥室門“哢噠”一聲打開了。
他拉亮電燈,站在門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今晚先睡這裡,我在樓下,有事喊我。”
遂晩躑躅著冇有走進去,僅從門口看去,臥室裡擺放一張暄軟大床,奶油色床墊、抱枕在圓形玻璃吸頂燈照射下蒙上一層溫馨色澤,同色係的歐式菱格紋床屏帶香檳金鑲邊,兩側床頭各放置一抽拉式矮櫃,上擺淡米黃色蕾絲邊傘型西洋小檯燈。
她的視線拖了好長才觸到緊鎖的拱形窗扇,半圓形那部分貼了幾片蝕花玻璃,朦朧月影在窗,窗格邊的牆壁鋪滿燙金壁紙。房間很大,視線再折回來,回到眼前方寸,潔白瓷磚四角勾勒墨青花蔓,令她望而卻步又誘她入室。
“我……隻想在這兒住一晚,明早我就離開了。”她輕聲說。
盛堂正欲下樓,聞言轉身,“再多留一天,可以嗎?”
“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冷冰冰的,重重高牆圍起來像座牢籠。我也不喜歡,今天帶你初次來盛公館,很抱歉讓你有不好的體驗,可是除夕我必須陪椿萱在府上,想多一個人和我一起在盛家守歲。”
“所以遂晩,是我的私心,可以請你多留一天嗎?”
冇有人可以像他一樣,把“私心”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用一再道歉的口吻,用蠱惑人心的桃花眼,清執的眼神。
他的“私心”……是因為鮮為人知的寂寞嗎?
樓閣裡壁燈璀璨,無死角的光線令他的影消弭無形。他身材頎長的一個人,手扶雕飾繁複的扶梯欄杆,長腿微屈,皮靴頭點地,那副慵懶頹唐的樣子,在她麵前,她忽然意識到,他隻是一個人,連影子都吝惜相伴——他沐在燈光下,可看上去煢煢孑立。
他的孤獨和她的顛沛流離不同,那是一種思想上不被認同的孤獨,他走的路太險太遠,望不到儘頭,所懷之願景又超越時代,曲高和寡。
他請她留下來,難道是……寄望於她是他同道之人嗎?潛意識裡認為她會懂他?
遂晩要說的話哽在喉嚨裡,半晌發出一聲輕嗯,人還愣愣站在原地。
盛堂挑眉一笑,雲開月明般,眼尾呈現好看的弧度,令她心軟,化成溫柔夜一泓春水。
他擡高手臂朝她略略揮手,終於轉身下樓去了。
除夕夜酉時吃罷團年飯,朱文通稟說,蘭英社的人到了,此時正等在公館外。
盛鴻哲擱下二龍戲珠茶杯,杯中才飲一半的金駿眉棄之不顧,他說,快請!
他素來戲癮頗大,自己也算得半個票友,苦於日無暇晷,逢年過節必是要將戲班子請來府上唱幾台的,熱鬨熱鬨,紓解心情。
蘭英社唱粵劇在廣州首屈一指,今年更是排了一出豪氣乾雲的大戲《黃花山》,蘭老闆親自披掛上陣,盛鴻哲早已聞名心癢。
這蘭老闆唱功身段獨占鼇頭,性情清高怪癖,輕易不應邀,管你是達官顯貴。臘月年終戲班行規封箱不唱,能請來蘭英社過府唱堂會,除了出得起包銀,更有盛會長的個人魅力和龐大的人脈關係在。
盛家在一處水榭專門建了一方戲台,三麵環水,竹影幽幽,看客隔水坐畫亭遊廊之中。
此時朱文已將蘭英社諸人請至水榭,即將登台的角兒們都已經扮上了,隻是靜靜站在台邊,水佩風裳,便足堪入畫。
一人跳脫畫幅,雲履踩小步借幽篁掩映從戲台邊悄悄溜了過來,褶子裙輕靈,綠雲曼蕩,光影雕琢少女被衣裳限製的腰身,窈窕嬌俏。
人跑到遊廊邊上,藏在漆紅柱子後,隻露出一張粉彩精心描繪的花臉,銅錢頭戴一副點翠頭麵,裝扮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但濃墨重彩下眼仁明亮,眼梢勾人,瓜子臉兒尖下巴,足能瞧出是嬌滴滴的美人胚子。
少女習慣性提水袖,水蔥一般的五指在夜色與燈華浸染下朝廊上落在盛氏夫婦後緩行的幾人勾了勾,小聲喊:“盛堂哥哥!”
盛堂回頭,瞧見廊柱後的少女便頓住腳步,轉身朝她走過去,“小桃,你也來了。\"
與此同時,遂晚也隱約聽見了那聲嬌喚,回頭看去。隻看見盛堂灑然赴佳人之約,手抄兜長腿幾步邁近遊廊雕欄,栗色長風衣衣襬隨健朗步代搖曳。
話音兒裡顯然他二人熟識,眼前雖隻見他背影,遂晚卻能想到他一定是唇角帶笑的。
心頭忽然漫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她刻意磨蹭流連,依稀有幾句男女間的敘話鑽進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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