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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鑲玉_小說 第33章 煙花之二 收餘恨、免嬌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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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之二

收餘恨、免嬌嗔。

小桃問他今次的裝扮如何?說是給師兄搭戲,

唱青衣。聽說來盛公館唱,想著他就坐在台下看,從早便開始更衣化妝戴頭麵,中飯都冇顧上吃。既而一陣衣袖簌簌聲響,

似當他麵轉圈展示給他看。

遂晚細聽果然聽見盛堂溫聲淺笑,

他說了句什麼,

小桃轉瞬咯咯嬌笑起來。

兩人在身後閒話,小桃說得多,

盛堂間或應上一句,

總能令少女十分歡喜。

左右是小桃講上次一彆後她在戲班子裡那些瑣碎,

喋喋不休,要將他未曾親見的通通說給他聽一樣。

他便耐心聽著。

遂晚心緒煩亂,

惱自己不該聽壁角,足底又挪不開,擡眼驚覺同來的侍女仆隨已在前頭落了她好一大截,

此時聽見盛堂跟小桃說,

快回去吧,

戲快開了,

仔細蘭老闆找你不見。

她趕緊快步朝前追去。

盛鴻哲攜家眷在正對的八角畫亭中落座,

侍女仆隨偎在遊廊中聽熱鬨。

盛堂坐在父親右首,

這一年中唯有這時候父子倆捱得最近,

若非盛鴻哲將文明棍倚放手邊,二人便是比肩挨坐耳不離腮。

冬春之交水畔尚餘清冷,盛鴻哲今晚聽戲時換上一身棗紅色如意雲紋對襟馬褂,鑲油光水滑黑狐毛護領。溫蔓伴在他左側,若隱若現胭脂色旗袍外籠一輕裘,手捂袖爐,

腦後墮髻間插一支晴水玉簪,疊手端坐,莊華更勝柔婉。

遂晩亦被朱文半推半請塞入亭中,她不慣這樣的場合,又是在彆人府邸,強抑侷促和不安,一時不知自己坐哪裡才合適。

盛夫人麵善,可若徑自坐在她另一側豈非忝顏托大,和盛公子平起平坐。若坐在盛堂身側,男女有彆,在盛家難免惹人非議,且盛鴻哲一直認為她來路不正,她怎能在其眼皮子底下再觸他逆鱗。

片刻人皆坐定了隻剩她孤立亭中,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多的顧慮束手束腳,見貼身服侍溫蔓的侍女都已被她拉著坐在身側,遂隔著那侍女在一旁坐下。

亭中歇坐的石台初時冰涼,遂晩扣緊手腕,針織披肩垂墜的流蘇輕掃在腕子上,襟口彆一枚白牡丹胸針。披肩下她身著一襲絳色水波暗紋旗袍,厚質袍擺滾著精細包邊直懸到腳踝,一身裝扮都是白日盛堂陪她挑的,垂眸眼底映一角旗袍的絳朱。

飛簷翹角懸掛的串串紅燈將畫亭八麵染成悅目旖旎,坐於其中,豔色融於豔色,倒也和光同塵。

遂晩幾乎從不穿紅,隻是由於她容貌太過清疏,這樣的豔色穿在她身上絲毫不見俗氣,唯清豔而已。

亭心圓桌上早已擺上熱茶和點心,茶還是金駿眉,茶爐上的陶壺裡煮著沸水。

朱文遞過來戲碼單,一人一份,大軸戲自是《黃花山》,壓軸則采了《十八相送》,由蘭老闆的關門弟子,蘭派名旦唱英台。

其餘便是些老生常談的戲碼,蘭英社想必能唱出不俗來,一共十出,供看官挑選。盛鴻哲戴翡翠扳指的拇指在單子上點了幾齣,朱文記下,溫蔓隻點了《鎖麟囊》。問及盛堂,他搖搖頭,遂晩更是全然不懂粵劇。

好戲開台,當先呈現的便是《鎖麟囊》中《亭遇》這一折,許是為博得盛夫人頭彩。“薛湘靈”鳳冠霞帔,一個翻袖亮相,開嗓輒彷彿將盛鴻哲夫婦心神收攝一樣,字正腔圓功力十足,想必正是得蘭老闆親傳那位男旦。

溫蔓放下袖爐,合掌輕拍。

男旦咿咿呀呀唱唸俱到,遂晩卻如坐鍼氈,之後小桃登台,兩人一齊唱了一會,水袖亂舞,深情唱詞如訴曲調緩慢折磨耳鼓,讓她備受煎熬。她愣愣盯著台上旖麗的兩道人影,看著看著,小桃轉下台去。

台上剩下那人唱道:“我隻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叫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

“種福富得福如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

唱詞空漠悲沉強令釋懷之意勾起她想要塵封的際遇,心中發苦,見亭中諸人聽得正癡,便悄悄起身,捋了捋旗袍袍擺,輕手輕腳離開亭榭。

遠離戲台耳根頓時清淨不少,唱腔伴著高胡聲漸次遺落身後。

她在幽夜下獨自散步,踩著石板古樸的小道七拐八彎,頭頂一縷月光從樹冠罅隙漏下,溶溶綽綽,樟葉香氣在寂夜凝成安寧的冷香。

路過一座相似的畫亭,細看之下隻是形製相似,亭子要小很多,隻能容下三兩個人。她借月光從假山石間修砌的石階拾階而上邁入亭中,一個朝向被藤蔓斑駁的高牆堵死,亭下無水,隻挨牆生著幾株萎頓的芭蕉。

此亭生僻險峻,家丁也懶掛紅燈,山石草木皆是清白月色下本來顏色。

她長長吐息一口,覺得胸膛間舒暢不少。

從亭中下來,她打算先回放園,等堂會結束再譴人稟明致歉,就說身體不適先行安置了,不掃大家的興。終歸她也不算盛家的人。

這一天明明也冇乾什麼,竟乏得頭暈目沉,有些氣力不濟。

她按照記憶中放園的方向繞了幾繞,遊廊樹影和幾步一串的紅燈籠相差無幾,直到兩回看見水邊修建的石舫,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走岔了路,一直在沿著湖潭繞圈。

索性便走進石舫中,在船頭坐下,眼前正對一片開闊幽潭,月影映水中。偶有飄落的葉,在水麵漾起微微漣漪,晃動月影。

她摘下髮卡,披散頭髮,髮絲被微風輕輕拂起,坐了好一會兒,四周悄寂,不聞一丁點聲響,不知是戲碼徹底結束了還是她誤入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那時她竟也不想回放園了,覺得除夕夜自己一個人坐在水邊挺好,清清靜靜,無人打攪。

反正明早她就離開了……

身後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皮靴篤篤踏在石板上,她一驚,抱膝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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