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_小說 第34章 煙花之三 攬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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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之三
攬著她。
“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盛堂挺拔身形朝她走來。
遂晚扭過頭去,
“我、我迷路了。”
“不愛聽粵劇?”他像是瞭然她心中所想,掌心抵著船頭石板屈膝彎腰坐在她身側。他的腿很長,越過船頭比她的長出一截,齒狀厚靴底差一點就要碰到水麵似的。
遂晩正冥思苦想該如何跟他解釋自己先一步離座冇聽完整場粵劇,
這是極失禮的,
不能單憑好惡。未料他根本冇給她忐忑的機會,
先一步說:“其實我也不喜歡。”
她詫異:“不喜歡你還……”待反應過來,立刻將後話打住。
“我還什麼?”盛堂輕笑,
低眉望著她。
……你還和小桃一見如故,
相談甚歡。讚她天生麗質,
華服美飾。若說不喜粵劇,難道是拈花惹草?
恍然自己那時心頭酸澀竟是因為心生妒意,
吃了那青衣的味兒,現下居然嗔怨盛堂,她何嘗有這個資格。
盛堂見眼前少女神色在須臾之間變了幾變,
不由好笑,
不知她小腦袋瓜裡又琢磨起什麼,
隻覺月光澆在清淩淩一張臉上,
煞是好看。
他說:“想問我為什麼不喜歡還是聽完了對嗎。”
好在他自己岔過去了,
遂晩暗舒一口氣,
聽見他繼續說:“因為這是倫常是孝道,
是我身為盛家獨子應儘的本分。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隻有在本分之外,時間和行動自由才能由我支配。”他一笑,雙手撐住船頭,身向後仰,腳踝交疊,
側頭,“我選擇來找你。”
遂晚被他用目光看著驀地臉頰發燥,好在夜色深濃,水畔紅燈星羅棋佈,她偏開目光,佯裝望向湖潭對麵參差樹影。
盛堂似乎挨近她,西褲料子在石板上輕微摩挲,“若非在年節,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
遂晚清晰地感覺自己臉更燙了,手不由攥起旗袍袍麵,手心觸到壓在其上細密的暗紋。他……這算是在約她嗎?
不及多想,府中“劈裡啪啦”炸響爆竹,此起彼伏,響聲震天。
不止盛公館,整個廣州城頃刻沸騰,歡鬨人語添柴加薪要蓋過爆竹聲。
子時到了,民國迎來二十七年。
幾枚瑩綠光點從樹冠外沖天而起,絢麗的西洋菸火在天幕綻成錦繡畫屏,流光四墜,未央,煙火絡繹升空,爭奇鬥豔。
遂晩和盛堂並肩坐在漫天花簇下,潭麵無風如鏡未磨,其中倒映的煙花月影,真如鏡花水月,下一秒就會消逝勘破。
盛堂站起身,長身玉立站在石舫船頭,偏他傾身朝遂晩遞去手,“走吧。”
遞到麵前的手由不得遂晩忽視,她猶疑著把手放到他掌心,淡淡溫熱繼而裹覆她五指。他稍一用力就將她拉了起來。
溫暖延遲,不曾撤離,就像上次從閱覽室出來他們走在昏暗的樓梯上一樣。他是否知道這樣會讓她產生依賴。
盛堂一隻手牽著她,另一手抄兜,跺跺腳,“回去吧,不早了。”
遂晩任他牽著輕車熟路走回放園。適才迷眼的煙樹廊亭在主人身側自動退讓,她隻需要和她並行走過叫腳下的路,喧囂與寧謐,繁華與簡淨遠在身外,餘光裡他軒朗側影很令她感到安心。
朱文站在獨棟洋樓前,看見她,做出誇張的表情,“白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盛少為了找你,明知會錯過子時和老爺夫人放花,還是在戲班謝幕後匆匆從敬茶、收利是的泱泱戲子中抽身而退。”
“你是冇瞧見當時老爺瞪少爺的眼神,凶神惡煞的,秋後算賬定要扒下少爺一層皮來似的……”
“朱文,多嘴!”盛堂喝止他,發現自己還握著遂晩的手,不動聲色鬆開了。
“不看煙花嗎?”遂晩忽然說,在他正要邁步走進樓中的時候,她伸手指指天空。
“想看嗎?”他回眸。
遂晩眸底還倒映煙花開謝的麗影,和他的影子。
她隻是覺得既然是因為自己害他錯過放花,總要陪他在煙花繁盛的時候多看一會纔好,華彩易逝,盛公館不惜巨資燃放煙花爆竹照徹不夜天亦終有熄銷之時,他不該辜負良辰。
她輕輕嗯了一聲,點了下頭。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盛堂一下子喜悅起來,難掩激動。
她從他眼中看見澎湃的煙花縮影,光影倒灌在深邃桃花眼底,要將她溺斃。
她的手又被他牽起,一路上樓,跑到樓頂,已氣息急促微微氣喘。
沁涼的夜風撲麵消解汗息,一瞬神清氣爽,她發現自己正站在樓頂浮凸的露台上,身前是一圈圓弧形花瓶柱護欄。
僅僅是兩層樓的高度,煙花就像綻放在頭頂一樣,觸手可及。
“每年我都喜歡站在這裡看煙花,直到煙花落幕。”盛堂的聲音響在耳畔,“這裡雖然不是盛公館製高之處,勝在麵前冇什麼遮擋物,景緻一覽無餘。千花競放的壯闊,萬馬齊喑的悵恨都來得轟轟烈烈,身臨其境竟也蕩氣迴腸。”
的確,這裡正是觀賞煙花盛景的絕佳之所。
遂晩朝下眺望,點點紅燈之下,盛公館的水榭亭台儘收眼底,包括剛纔迷路時繞不開的幽潭石舫,公館內其實呈現鮮明的區域劃分。
“盛公館真大……”儼然一座中西結合的私家園林。
“以後就不會迷路了。”盛堂淺笑,一條手臂自她肩後環過,搭扶護欄檯麵。好像他攬著她一樣,大半個身體將她籠罩,風衣上有淡淡柑橘和沉香木混合的香氣,還有,來自他清朗的男子氣息……
“你看,那邊是主樓,那裡是我們剛纔待過的碧淵潭。”他一一為她指點,說話時氣息掠在她頸側。
遂晩一動也不敢動。
怕是天花亂墜砸進了腦海。
“還願意再來盛公館嗎?”他問。
遂晩糊裡糊塗搖了搖頭。
他好像很輕地歎息一聲,繼而無奈地笑了。
“嘭”手裡握住的火機被他用食指掀開蓋子,火苗在她胸前竄起。
她以為他要抽菸,熟料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束呲花,也許那本就是他放在這裡、他自己喜愛消遣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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