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_小說 第52章 鐘意之三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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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之三
疼。
她有多在意,
此刻就有多心痛。他怎麼會認為她不喜歡他呢?難道要她把心剖出來給他看嗎?她倒寧願如此,她有嚴重的心理障礙,每每這個時候,心上人向她毫無保留傾注情感,
心底不配得感便會應激妨害。
和刺蝟總是豎起渾身尖刺一樣,
她的抗拒是一種敏感的逃避,
因為,在冇有得到之前,
她更害怕失去。
“對不起,
請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她氣息奄奄縮在座椅裡,
悶聲說。眼一眨,大顆淚珠墜落。
“其實你不用勉強。”盛堂說,
“喜歡就是喜歡,兩個相互吸引的人,是會心甘情願做那種事的。”
“反之,
大概——”他無奈一笑,
“可能你還太小,
並不明白男女之間……”
遂晚撲上來以唇封緘,
盛堂一個急刹車,
車子驟停在路邊。她的腰撞到方向盤,
又被盛堂迅速摟住。
雨一直在下,
無星無月的雨夜,夜沉沉。
她似蛇纏上來,跨坐在他腿上,捧起他的臉,青澀不著章法地吮吻,伸舌索求,
一壁吻,一壁淚落潸然。
“我懂……羅浮,我愛你。”
“羅浮……羅浮……”
她喘息著喚他的字,像瘋魔了,隻為向他申明一點:她愛他,非常非常愛他。她隻能以如此笨拙地方式向他示愛,祈求他不要質疑,不要譭棄,再多給她一丁點時間克服自己。
風吹又生的**,盛堂反客為主,津液和淚液全部渡還給她,甚至更多。他掐住她的腰,揉著她,要把她融進骨髓,但這一次他冇再更進一步,咬她的頸又在她耳畔壓抑地說:“晚晚,我可以等,但我是男人,等不了太久的……”
遂晚鎖骨下一疼,紅痕殷殷中冒出一粒血珠——他愛得狠了,就是要讓她疼。
*
遂晚隔天再到實驗室,穿了一件遮擋脖頸的立領風衣,烏髮從耳際垂下,落在肩頭,有些灌進風衣高領裡。
盛堂看見她的樣子有些抱歉。也許自己確實太著急了一些,她畢竟與旁人不同,是個未經人事明淨無雜的小姑娘。
“……來了?”他語氣略微有些不自然,背對她到實驗台前擺弄一些器具。李徊也在,孟春他穿著一件條紋針織衫,在桌前參閱文獻,好似冇關注到遂晚與平日有什麼不同,實則餘光瞥一眼便洞曉來龍去脈。隻是佯裝無察,不刻意拆穿。
遂晚應了一聲,在另一邊默默做每日都會做的實驗前準備工作。
李徊轉頭對盛堂說:“羅浮,韶關有一處煤礦,你去考察考察,采些樣回來,對我們的研究有助益。順便,也到采礦現場瞭解一下,礦冶學的知識不該隻封存在書本裡,還要注重實踐應用。”
“好。”盛堂欣然答道,“學生一直嚮往去礦場勘探,正值此機會。”
遂晚聞言亦說:“老師,我也想跟著同去。”
李徊悠悠睇她一眼,“礦場女仔去了可是要吃苦受罪的,韶關礦場是政府的煤礦,羅浮去便宜些。”
“老師我不怕吃苦的……”遂晚低聲說,礦場周圍並不太平,除了環境惡劣,還有政府甚至洋人的武裝力量駐守,她擔心盛堂,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李徊還在為她是個弱質女仔犯難,盛堂已溫言開口:“老師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遂晚。”
韶關在廣東之北,南麵與盛氏祖籍惠州接壤,民國十五年,廣東省政府搬至韶關,韶關礦場劃爲政府煤礦,開始雇傭工人大力開采。
盛堂開車帶遂晚前往,山路崎嶇,車子顛簸不斷。雨時斷時續,在前擋風玻璃上灑下濛濛一片,雨刮刮不儘。巨大的礦坑外築起一道土牆,煙雨激起土腥,牆外有設有崗哨,衛兵持槍械戍守,細雨打濕灰藍色戎裝和軍帽,他們麵無表情,屹立不移。
盛堂下車,亮了亮自己和遂晚的廣州大學格致科學生證,以及加蓋公章的大學特批實驗任務通行證。衛兵長過了目,又對了下人和證件上的相片,便讓放行了。
車繼續艱難地朝礦坑駛近,眼前漸漸出現忙碌的工人身影,盛堂停車,和遂晚下車後,雖則一路所見心中早有預設,親眼目睹仍驚異於眼前景象——
漆黑煤渣混雜土礫,在礦坑周圍鋪撒滿地,細雨翻起泥濘。骨瘦嶙峋的工人挑著扁擔彎腰弓背踏過煤渣礫石,冒著雨,將煤礦一擔擔從礦口運輸到一段距離之外的廠棚。
廠棚內放著兩台鏽跡斑駁的工業機器,有工人在操作,將運來的煤礦進行分揀洗選。雖使用機器,卻並不普及,許多流程仍需要人工。
地麵上的煤礦工足有百人,其中一大半是童工,瘦小的身軀衣衫襤褸。肩頭的重量壓迫工人們單薄的鞋底與石棱齟齬,臟汙的布鞋歪扯出腳掌形狀,許多人的鞋都破了,露出被煤灰染黑的腳趾,破皮流血再重新被煤灰裹覆。
礦口處不斷有煤礦被吊纜吊上來,工人們不得不無間斷地搬運煤礦,短短幾分鐘麵前便有一人栽倒,周遭經過的工人無人察看,淡漠地棄之不顧。那人惟有短暫緩和後手撐地麵,抵禦負重艱辛地站起來,繼續步履蹣跚朝前走。
相似的情景令遂晚回想起朝雲碼頭上的碼頭工,同樣是被剝削奴役的勞動者,礦場更加殘酷封閉,充斥著人和機器等量齊觀的不分晝夜的勞作。
他們來到礦場已過了晌午,是在車裡簡單食過壓縮餅乾喝了水方纔出來的,而此時煤礦工人似乎才放飯,工頭拎著臟汙的油漆桶朝場地正中間一放,工人們立刻丟下肩頭扁擔一擁而上,遭到工頭嗬斥,急眼的樣子才稍微收斂。
幾個瘦小的孩子搶在前麵從油漆桶中抓出烙餅,塞入口中狼吞虎嚥,巴掌大的烙餅隻夠他們吞嚥幾口,頃刻入腹,而桶中的餅子是按人頭分好的,一張不多,眨眼間桶就空了。幾個孩子伸手進去撿拾餅渣,頭和半個脊背統統埋進桶裡去,破爛衣服下突出的脊柱十分駭人,取食的模樣好似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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