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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鑲玉_小說 第59章 歧路之二 往事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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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之二

往事已矣。

但是,

她卻半點高興不起來,心情沉重。他們即將迎來一場漫長的彆離,比陌路更憂傷的,是終局杳無音訊。

晚餐小聚沉悶無聊,

明明是四個相熟的人,

飯桌上言語寥寥。真正的朋友應當衷心傾訴,

他們各自具有不可言說的隱秘心思,根本算不得“朋友”,

倒也冇必要強行湊在一處。

瀚普有在極力活躍氣氛,

奈何語言天賦有限,

能講的僅是聲學專業枯燥無味的話題,對牛彈琴。韞禕後來露出苦笑,

被他唱獨角戲的熱忱稍稍打動,趙大小姐親自執公筷夾起一枚馬蹄粿放他餐盤正中,藉以堵住他的嘴。

晚餐時間遭到違和氣氛的謀殺,

中途夭折,

宣告結束。擺放一桌的粵式茶點幾乎未動,

瀚普隻能在心底暗歎可惜,

他剛擺脫英國難以下嚥的白人飯,

回國後十分鐘意本土粵菜,

今晚不曾食完一人份額,

意猶未儘。

趙公館的豪車已經在意竹軒門口恭候多時,不知是哪位護花使者不請自來,眼力價爆表。美產福特車頭更加氣派,輔輪寬厚,車廂也比英產勞斯萊斯高出一小截,成功政治家的標配。橫在綠竹環繞的粵菜館正門前,

大材小用,存心較量。

戴白手套的司機下車恭謹地為千金小姐拉開車門,絕對臣服。請韞此刻尤其感激司機,回去定要漲他薪水。她實在不想和盛堂同路,寂寞淩遲,倏忽回想起往日交集,無一例外是在公開場合,他雖然待她溫和體貼,笑意從不達眼底。

她早該感到乏味的,困在其中竟尚覺可待。今日被瀚普誤打誤撞一鬨,禁錮的心脈甦醒。

她內心從不甘做被供奉的金絲雀,渴望自如灑脫做自己。她是富貴竹,養在溫室,而綠葉皆需氧氣。

坐上椅座車門關閉的空檔她瞥向瀚普,車門侷限的視野裡也僅能望見瀚普。他也正望著她。

司機把在門框邊的白手套知意為她的目光停頓,車門延緩閉合,視線交會獲額外加時。

韞禕順著他的視線問:“去哪裡?”

瀚普一怔,冇想到臨彆她會這麼問,旋即說:“我回學校實驗室,有實驗數據未處理,周內我都住在學校宿舍,為了方便。趙小姐,你早點回去吧,有車子來接我就不送你了,我和白同學搭伴回學校。”

她問“去哪裡”的意思其實是“怎麼去”,無意聽取旁枝末節的贅述,更不關心路上他和誰搭伴。無所謂,她現已知曉答案。

車門遵循軌跡閉合,遂晚莫名被委以和瀚普共同返回學校的重任,盛堂隻能再次充當司機,從半樓高的一叢翠竹下把車子開出來,兩輛車分道揚鑣。

送瀚普下車進了物理樓,車子冇開出幾英尺,在格致科前停下。

盛堂下車,邁步往單元樓裡走,遂晚小跑幾步追上他擋在門前。

他遂停步,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夏季天黑的晚,此時天色呈現靛藍,路燈與雲間滿月光亮難分伯仲。

月中既望,月滿中天。

遂晚仰著一張小臉,“‘路上’欠我的解釋,現下還給我。”

少女少有這樣錙銖必較的時刻,柳眉煙目,格外認真。

“為什麼突然要出國留洋?”不算質問他,僅僅是以雋著清愁的目光替代言語,做最後徒勞的挽留。

原來她是會向他討要說法的,據說人在掛心的時候瞳色不會騙人,他低眉望進她的清瞳裡,諸般光華被吸入無底黑洞,他的心在那一刻柔軟,悸動,如久困地底的蟬爬出土麵,終於呼吸到一口含帶木葉清香的空氣,從此將沿著樹乾一路爬向茂葉,生命也在途中衰老。

可惜,病蟬等不起春潮。

她現在是新紮債主,他欠她良多,往後說不好還要一直虧欠下去。

“剛纔食飯時候不是講過,要出洋繼續學業。”他收整心緒,看似輕描淡寫。

此刻想到一出題外話,莫笑瀚普重複已知事件,無措之時反覆猶疑,不信之外,抑或不願相信。

“去哪個國家?”她問。

“日本,東京大學,材料學係。”

“大洋彼岸的礦冶水平就一定比中華民國更先進嗎?何況是一島國,橫亙曆史榮辱。”她繼續問,刨根究底,明知他並非僅為學術跨洋、向世界的更東方前行,從一座島登上另一座島。

學術誠然是他心中摯愛,礦冶又是他堅定不移追求的理想,他正是藉此出局,采取溫和手段,以退為進誘使趙氏退婚,而不傷及兩家情麵、不妨害兩家政治經濟層麵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他以自己的方式抗拒這一場聯姻,到頭來落得一身清淨,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唯獨犧牲了他與她之間本不該生髮的感情。

他有愧,她自傷,往事已矣,無從道來。

“目前看來是這樣,日本國的礦冶學水平暫超我國,因此更有必要赴洋求學,正所謂躬身踐行魏源先生那句話,待學得先進技術,開闊眼界,回國以申報效。”他順著她的疑問剖析,忍住顧左右而言他的衝動,把自己約束成潛心學者,摒除七情六慾。

好痛。鈍痛,冷痛。

他望見她一雙瞳子裡結著一片化不去的哀色,如煙、如霧,如翡翠玉化後潤澤的熒光。

是淚。

淚溢位眼睫。

他下意識去襯衫口袋取手帕,等意識過來的時候,手堪堪停在衣袋邊。終是停頓,冇有再深入。

“……不一起進去嗎?”他澀然開口,挪開手不自然地攥成拳,目光示意她瘦小的身軀還擋著門,好心詢問她要不要一起進實驗室。

遂晚讓開路,師兄妹縱使即將各奔前程,她倒不至於退避三舍,和人老死不相往來。

她與他並肩如常走進實驗室,設備、檯燈、桌椅,一切如舊。她看在眼裡,因為確知他將遠離,忽而感到一切悄然變了模樣。

盛堂走到金屬分析儀前,聽見遂晚問:“等實驗出了結果就動身?”

幾分鐘的暇隙,情緒已被她深藏消化,她恢複了淡然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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