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硯昭明 血詔定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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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詔定鼎
柳遺風的目光轉向沈硯,眼神中交織著複雜難辨的情緒,語氣帶著一絲複雜與敬意:“至於沈硯先生,其身份,賀帥亦有所查證。他確是前朝廢太子慕容圻之子。”
“山河破碎之際,前朝傾覆,追索甚急。慕容圻夫婦於逃亡途中,為保全繈褓中的幼子沈硯,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將其托付給一位忠心耿耿的故舊。彼時烽火連天,血染山河。奈何追兵甚急,那位故舊於絕境之中,為保少主性命,隻得將嬰兒藏匿於荒野破廟。陰差陽錯,嬰兒被一位老乞丐拾得,撫養長大,便是後來的沈硯!他流落市井,曆經苦難,與那前朝複辟,早已無半分瓜葛!其胸中所懷,唯有對這亂世瘡痍的悲憫,與蕭將軍共同的‘河清海晏’之誌!”
柳遺風講述完畢,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渾身浴血的蕭燼和懷抱焦尾琴、麵色蒼白的沈硯身上。他們的身世是如此沉重,充滿了血淚、背叛與離奇,卻又在命運的撥弄下,因那枚殘缺的螭紋佩和共同的理想,再次走到了一起,並肩對抗這世間的黑暗。
皇帝蕭世衡呆呆地聽著,枯槁的臉上表情變幻不定——震驚、恍然、難以置信、深深的懊悔、以及一種被命運嘲弄的荒誕感他想起當年自己對蕭北垣的猜忌,想起李仲勰等人不斷進獻的讒言,想起那場“意外”的大火原來,自己竟成了害死國之棟梁的幫凶?!而螭紋佩的殘缺,竟真的引來了傾覆王府的災禍?前朝廢太子的遺孤,竟被忠良之後所救,又因忠良之難而流落江湖?
“竟竟是如此”皇帝喃喃自語,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蕭燼,彷彿想從他臉上找到昔日摯友的影子,又看向沈硯,眼神複雜難明。巨大的衝擊和內心翻湧的複雜情緒,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早已油儘燈枯的身體!
“噗——!”一大口黑紅的、帶著內臟碎塊的鮮血,猛地從皇帝口中狂噴而出!濺滿了明黃的錦被和他枯瘦的胸膛!他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珠暴突,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口,彷彿要將那顆充滿悔恨與痛苦的心臟挖出來!
“陛下!!!”老太監和宮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父皇!”太子蕭允煜也驚呆了,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
皇帝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用儘殘存的所有力氣,掙紮著,將枯瘦的、染滿自己鮮血的手,伸向了一直躲在角落、因這驚天變故而瑟瑟發抖卻強自鎮定的十一皇子蕭允澈!
“澈澈兒過過來”皇帝的聲音微弱如蚊蚋,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所有人都是一愣。蕭允澈?誰是蕭允澈?
隻見角落的帷幔後,一個小小的身影,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走了出來。正是十一皇子蕭允澈!他小臉煞白,單薄的舊棉袍在滿殿的殺氣和血腥中顯得格格不入。他看著父皇那充滿哀求、托付和巨大痛苦的眼神,看著滿殿的血腥與混亂,他死死咬著下唇,抱著那本破舊的《論語》,一步一步,異常堅定地走向龍榻!
太子蕭允煜看清來人,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怨毒與嫉恨:“十一弟?!你你怎麼在這裡?!”他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劇變,“父皇!您要做什麼?!”
高士謙和李仲勰也瞬間麵無人色!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們!
皇帝根本不看太子,他的目光隻落在那個一步步走向他的、在絕境中依舊向學明理的孩子身上。當蕭允澈走到榻前,皇帝顫抖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那份染著他鮮血的密詔,塞進了蕭允澈冰冷的小手中!然後,他枯槁的手,死死抓住了十一皇子蕭允澈的手腕!
皇帝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一份緊緊攥在染血錦被下的、同樣被鮮血浸透的明黃絹帛——那份他之前寫下的傳位密詔,塞進了蕭允澈冰冷的小手中!然後,他枯槁的手,死死抓住了蕭允澈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那纖細的骨頭!
“拿拿好清清君側保保社稷河河清海晏”皇帝用儘生命最後的氣力,吐出這斷斷續續卻重逾千斤的囑托,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蕭允澈,裡麵是托付江山社稷的沉重,是祈求贖罪的哀傷,更是對“河清海晏”那渺茫希望的最後一縷期盼!“替替朕贖贖”
“罪”字尚未出口,皇帝的手猛地一鬆,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頭無力地垂落,氣息斷絕!這位一生充滿矛盾、晚年昏聵多疑的帝王,在生命的儘頭,終於知曉了部分真相,用儘殘存的氣力,做出了一個或許是他此生最清醒、也最艱難的決定!帶著無儘的悔恨與對幼子、對江山未來的沉重托付,溘然長逝。
“父皇——!!!”太子蕭允煜發出淒厲的哀嚎,不知是悲是懼。
“陛下!!!”殿內忠於皇室的宮人侍衛發出悲慟的哭喊。
蕭允澈小小的身體僵硬著,他看著手中那捲被父皇和自己鮮血染透的、沉甸甸的密詔,又看著龍榻上已然逝去、死不瞑目的父親,巨大的悲傷和茫然瞬間將他淹冇。父皇最後那“贖罪”的哀求,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頭。他死死咬著嘴唇,冇有哭出聲,鮮血從唇邊滲出,隻是將密詔和《論語》一起,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裡!那“河清海晏”四個字,從未如此沉重,也從未如此清晰!
“先帝遺詔在此!”那名心腹老太監強忍悲痛,淚流滿麵,用儘全身力氣嘶聲高喊,聲音蓋過了太子的哀嚎和叛軍的騷動,“傳位於十一皇子蕭允澈!命其清君側,保社稷,複河清海晏!亂臣賊子,還不跪迎新君!”
這石破天驚的宣告,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太子、高士謙、李仲勰以及所有叛軍頭上!
“不!假的!是假的!孤是太子!孤纔是儲君!這遺詔是假的!”太子蕭允煜徹底瘋了,歇斯底裡地咆哮,指著蕭允澈,“殺了他們!殺了這個野種!毀了那假詔書!給孤殺!”
“殺!”高士謙心知已無退路,眼中凶光畢露,厲聲下令,“趙魁!動手!一個不留!”
趙魁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神劇震,但聽到命令,凶性被徹底激發,揮刀大吼:“弟兄們!富貴險中求!殺了他們,擁立太子登基!給我殺!”
叛軍再次鼓譟起來,刀槍並舉,如同潮水般湧向龍榻前那小小的人群——抱著染血密詔的幼主蕭允澈,護衛在他身前的蕭燼、沈硯、衛鋒和殘餘的黑鴉營,以及那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
最後的決戰!守護幼主!守護大義!
“黑鴉營!”蕭燼渾身浴血,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手中長劍指向洶湧而來的叛軍,聲音嘶啞卻如同驚雷炸響,帶著無邊的殺意與決絕,“護幼主!誅國賊!隨我——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衛鋒和僅存的幾名黑鴉營精銳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瀕死的凶獸,爆發出最後也是最璀璨的光芒!他們迎著數倍於己的敵人,義無反顧地發起了反衝鋒!
沈硯深吸一口氣,將焦尾琴置於身前,十指猛地按上琴絃!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一首從未在世人麵前完整奏響的、融合了璿璣門秘術精髓的《鎮魂破陣曲》,帶著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磅礴氣勢,更蘊含著直擊靈魂、滌盪妖氛的無上意誌,轟然奏響!
琴音如驚濤駭浪,如九天龍吟!帶著沈硯全部的精神意誌,席捲整個紫宸殿!首當其衝的叛軍,隻覺心神劇震,氣血翻湧,彷彿有無數金戈在腦海中碰撞,無數戰鼓在心頭擂響!意誌稍弱者,竟手腳發軟,兵器脫手!
“殺!”蕭燼與衛鋒等人,在琴音的加持下,氣勢如虹,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牛油,竟硬生生將叛軍的衝鋒勢頭遏製住!蕭燼一劍斬飛趙魁的頭顱,那無頭的屍體兀自前衝數步才轟然倒地!衛鋒如同人形凶獸,戰刀揮舞,將兩名叛軍連人帶甲劈成兩半!
“逆賊受死!”就在高士謙和李仲勰驚駭欲絕,準備趁亂溜走之際,殿外再次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這一次,聲音整齊劃一,氣勢如虹!
隻見大隊盔甲鮮明、刀槍鋥亮的禁軍,在一名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將率領下,如同鋼鐵洪流般衝入殿內!他們顯然得到了訊息,前來平叛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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