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人魚離港 121
番外一新生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大海就在她的身周，她沒有下沉，而是整個身體漂浮在海水上。
一條漂亮的銀色魚尾，在林池冶沒注意到的地方從後方捲住了她的小腿。
一種熟悉的感覺籠罩著她。
海水漫過她的腳踝，帶來絲絲涼意，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隻見一條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尾巴在水中若隱若現，尾巴上的鱗片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五彩斑斕的光，美得讓人窒息。
滑膩、冰冷的鱗片觸感透過她的肌膚傳遞過來，她感覺一雙人類的人一點點地環抱其上，將她整個抱在懷裡。
緊密糾纏之間，她見到了熟悉的麵容。
銀色長發，藍色眼眸的人魚就靜靜地浮現在林池冶的麵前，那張林池冶毫不陌生的麵容乍現。
他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向更深的海域遊去。
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們包圍，但林池冶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她甚至在幻想。
是不是因為她已經死了，這才，擁有此時做夢的場景。
她們越潛越深，陽光漸漸變得微弱，周圍的光線也變得柔和而神秘，所有在海下遊動的遊魚，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幅幅流動的畫卷，美得讓人窒息。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畫麵。
繼續下潛，林池冶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沉船。它靜靜地躺在海底，彷彿是一位沉睡的巨人。沉船上已經長滿了厚厚的海藻和珊瑚，成為了海洋生物的新家園。
一群群銀色的沙丁魚在沉船周圍遊弋著，如同一片流動的銀雲，時而聚集，時而分散，像是沉船的守護者。
她看了幾眼船身，隻覺得眼熟，可很顯然，她人類的肺部沒有給她更多時間。
她隻感覺腰部的一雙大手微微用力，銀色長尾一個在水中輕旋，就帶著她遊出更多距離，在水中幾個動作，就帶著她浮出水麵。
林池冶感到一股強大卻無比溫柔的力量將自己托起，破開那層冰涼與光影交織的界限。
水聲嘩然，又驟然變得細碎，如同散落的珍珠。
空氣取代了水流，帶著截然不同的清洌觸感包裹而來。
久違的空氣湧進，他卻遲遲沒有放手。
她感覺心跳劇烈掙紮間，一個低頭，額前的水珠就晃入了麵前高高環抱著她的人魚臉上。
沒錯，是她熟悉的人魚。
在陽光下，他的每一根發絲都閃爍著淡淡的銀光，白皙的麵板也同樣泛著柔和的光澤，眼尾處甚至在海水的對映下能看得出些許半透明的鱗片，像細碎的水晶點綴在眼角。
美的令人窒息。
他上半身**，遠遠地將她抱出水麵。
她透過海下，看到了其下的銀色魚尾。
尾鰭寬大飄逸，半透明的鰭像流沙般泛著銀色的光芒，在水麵下擺動，如有若無。
林池冶有些回不過神來，緩神的同時，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於是林池冶不再退縮，喊出了他的名字，“……綺鱗……”
“我不是……死了嗎？”
真不是做夢嗎？直到現在，她甚至不敢確認自己的存在。
她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每次從夢中醒來，對於她來說更像是刺痛般的絕望，可即使是這樣，林池冶還是眷戀著那一點在夢中才能留下的溫暖。
可這一切……都太過真實了。
林池冶的手情不自禁地撫摸上綺鱗的臉頰，感覺到其上冰涼的觸感，從眼角眉梢一點點的滑落。
是他的臉，屬於綺鱗，而不是洛繆，是林池冶最愛他時的樣子。
銀發藍瞳的人魚，他的麵容是超越性彆的精緻，眉骨弧度柔和卻清晰，眼睫纖長沾著的水珠滾落時，像碎鑽墜入海中。
她的手在他臉旁流連著，見到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看著她的眼神，也儘是溫柔纏綿。
他也在看她，彷彿要將她的一切，全部倒刻在自己的眼底。
“我沒死，對嗎？”林池冶濕漉漉的發絲貼在頸間，仍由綺鱗的指尖一點點劃過。
一點點為林池冶梳理完後，他用額頭輕輕蹭了蹭林池冶的脖間，帶了點細膩濕潤的癢意。
林池冶也在看著他。
綺鱗和洛繆，這兩張臉，其實從表麵上看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
洛繆的麵容偏向強硬和堅毅，而即使成年後的洛繆，骨象裡也自帶著一點柔軟。尤其是他那雙濕漉漉的藍色眼瞳看人的時候，自帶著柔和的濾鏡，像小狗狗一樣。
林池冶強硬的讓自己板著臉，不受人魚的蠱惑，實際上她內心早已經柔軟得不成樣子。
“說！”
林池冶不肯退讓，覺得自己又被這蠢魚耍了。她TM遺言都準備好了那麼多，死亡的姿態也擺在那了，結果他乾了什麼？
綺鱗見狀，因為林池冶的凶悍，有幾分委屈的扁了扁唇。
林池冶下定決心不受他的蠱惑，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眼見著林池冶不理他，綺鱗就自己主動湊了上去，以往隻在暗處用陰森森目光看著她的綺鱗，現在徹底變成了甩不脫的小狗狗。
一點點地用濕漉漉的頭發蹭著她的脖頸、下巴，再一點點地往上輕輕試探著。
隻為了和林池冶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林池冶見他這幅樣子，更是來氣，隻恨不能狠狠地捶爆他的腦袋。
“彆跟我裝了……”林池冶已經想好了，綺鱗再跟她來這套，她就真不客氣了。
眼見著沒辦法了，綺鱗這才低頭，將整個腦袋埋入林池冶的脖頸處，像是真怕林池冶暴怒，不想再看見他一樣，一雙手也緊緊地環抱在她的腰間。
林池冶無語了，將他那點小心思戳破。
“這裡都是海水，你還真怕我跑了不對？”
昏暗的海麵在人魚的點綴下，也宛如一成片的星海掉入在她的眼中。
綺鱗像是有些難言，不知怎麼說出口，他不說，林池冶就試著猜測，“難道你們人魚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擁有操控生死的能力？”
林池冶的眉頭漸起，這如果真讓那些人知道了……那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的。
人類不會放棄人魚。
綺鱗搖頭，認真否定，抬頭注視著她的麵容，從未有過的認真，“你還記得……你吞噬過我的血肉嗎？”
“……血肉。”林池冶輕輕呢喃著，她的腦海又回憶出當時的一切。灼熱的滾燙，腥味的肉塊往她喉嚨裡伸縮……等等！
林池冶有了一個驚人的想法。
“你是說……”
人魚從來不是溫和的生物，僅僅是一瞬間，綺鱗自己就撕下柔和的麵具，原本溫柔、親和的神色，轉眼間就變得銳利。
人魚在水中搖動的尾鰭在暗湧裡繃直成一道冷硬的弧線，他沒有眨眼，瞳孔像兩汪凝注的深潭，死死地將她鎖在正中央。
“人魚和人類不一樣。”
“人魚和愛人，從來都是同生共死。”
“……”
“人魚愉悅，血肉可治癒傷害。你體內有了我的血肉；如果抗拒，人魚血肉會反向侵蝕你的身體……”
“沒關係，如果你沒辦法愛上我，我就會和你一起死……”他親吻著林池冶的脖頸，帶著冰涼的負重承諾，“我會拉著你，一起沉入海底。”
林池冶沒被他麵上的假象欺騙，她的腦袋像是被擊打了一下，瞬間將一切都串聯成線條。
他的血肉纔是一切的引子！
怪不得她從島上被救回來之後，也沒受什麼傷，但就是反複的生病高燒，不是因為她身體不適應，根本就是因為……因為那個瘋子逼她吃了自己的血肉，她身體產生的排異反應！
那個時候……就？
林池冶不明白，她昏沉的腦袋開始轉動，一卡卡地恍然間明白了更多，至於為什麼爆炸發生後，她的身體會急劇變化、衰弱，是因為她‘殺’了人魚……她以為綺鱗恨自己，心裡自然更不會接受綺鱗。
林池冶聽見自己冷靜問出口的聲音，“……那後來呢？”
綺鱗像是知道林池冶的憤怒，牢牢地埋在林池冶的胸口處，可聲音卻怎麼聽到帶著愉悅，“後來……因為你愛我。”
綺鱗抬頭，一雙藍眸盯著她，眼神透亮間是遮蓋不住的光彩與興奮。
“你愛我！”
林池冶肉眼可見的，綺鱗的魚尾在水下加快了擺動，如果真是條尾巴，隻怕要搖成漿旋了。
林池冶語氣冷靜，聽不出喜怒，“現在才告訴我，騙我死，就想看看我的真心？很好玩嗎？”
綺鱗被林池冶罵的沒脾氣，聲音像是氣泡緩緩放低，“不是死……那是新生。”
林池冶：“……”
她冷冷的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這條魚親力親為帶她去了一趟海裡，她又剛經曆過大生大死，以林池冶的脾氣，隻恨不得能給他頭都狠狠擰下來。
“隻有經曆過死亡……才會有新生的。”
“我沒有騙你。”
凶狠的人魚，又成了林池冶的乖狗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就將林池冶在心裡憋著沒罵出口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林池冶頭疼，“至少能給我提示一句，我真以為…..要死了。”
那種感覺……她並不怎麼想回憶。
林池冶一直以為自己的身體快垮了，死是必然的結局，她甚至都做好了和這頭人魚……可是現在，林池冶冷冷的哼了一聲，這不是純讓這小子看了笑話嗎？
她該感謝什麼，感謝她最後沒有表現得太丟臉，要不那真能成為她一輩子的恥辱！
“接受人魚的贈予，等於契約的規則。”
他的目光又重新銳利起來，盯著林池冶不讓她逃脫，他表麵上的平和全是假象，隻是為了奪取憐愛的工具。
“所以你必須……愛我！”
這是什麼霸王條款。
“我如果不愛你……就必須死嗎？”林池冶無語，“人魚肉又不是我要吃的。”
林池冶就有這個自信，她不會死，如果那些蠢貨在她那麼明顯的提示下，都沒找到地方，那林池冶就不用費時間和他們鬥了。
他纔是那個意外。
綺鱗沒有回答林池冶的問題，隻是承諾，“我會陪你。”
“人魚的靈魂強大，到死，我都會保護你。”
林池冶深陷於大海中，這裡是獨屬於人魚的世界，人魚在此做出了承諾，他會守護林池冶的靈魂。
綺鱗在告訴林池冶最後真相的同時，就不敢錯過林池冶臉上的一絲表情。
他瞭解林池冶的脾氣，願意接受她的一切懲罰，他不願意離開她。
麵對林池冶的憤怒，他隻能使出一點小手段讓她開心。
還好，林池冶死而複生，證明瞭她強硬外表下的一點柔軟。
美麗的海之歌，就在她的耳畔回蕩震顫。
如鯨鳴般悠揚，如海豚般快樂，婉轉莊嚴的歌謠自人魚的喉嚨間擴散。
任何的言語都無法形容旋律的美妙帶來的震撼，林池冶聽見了熟悉的音調，眼前隻有一片水汽浮現，是獨屬於綺鱗的聲調，帶著無窮儘的愛意與眷戀。
昏暗的環境海風驟起。
忽然，周圍的海水開始湧動——成群的魷魚展開半透明的鰭，在前方劃出銀藍色的光帶，如同流動的星河；幾隻海豚從遠處遊來，身體擦著林池冶的手臂躍過，尾鰭揚起的水花濺在她臉頰，帶著清冽的暖意。
更多五彩的熱帶魚穿梭其間，珊瑚叢中遊出閃爍著熒光的水母，將這片海域照得如同夢幻的秘境。
隻是轉瞬之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波光粼粼的水麵真的在發光，從幽藍的深淵中自行萌發的光華。
先是微弱的、星星點點的藍光，是夜光藻被無形的節拍喚醒，如同散落的星辰鋪成道路，水麵上幽幽亮起無數燦爛光芒，幾乎要點亮整片天空。
“摸摸它，它對你很好奇。”
綺鱗的聲音在林池冶耳邊響起，更像是引誘。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來回穿梭的小魚，感受到海豚溫柔的鼻尖蹭過她的掌心，周身的海水似乎都在傳遞著海的纏綿。
這片海、身邊的人魚，以及所有為人魚歌聲而來的生靈，將最純粹的溫柔與眷戀，都透過鳴叫與觸碰傳達。
她就在這一切的中心，所有生物圍繞著她遊動。
他的銀色長發是這光影樂譜中最亮眼的一道軌跡，魚尾每一次擺動都灑出一片細碎銀光，他回眸看她，藍色的瞳孔彷彿將整個海洋的深情都濃縮其中。
他沒說什麼，卻又像是把一切都說給她聽了。
一種磅礴的、溫柔的包裹緩慢其上。
海水纏綿地撫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像是無數深情的吻。光芒在她指尖流淌，繞過她的脖頸，輕撫她的腳踝。
林池冶知道，這是他對她無聲的告白。
他在水中懷抱著她，覆蓋著鱗片的藍色長尾與她的肌膚相貼。
他堅硬鋒利的所有防禦在她麵前全部潰散，手臂環抱著她，觸感並非人類的溫熱，而是一種涼滑而堅實的力度，支撐著她，卻小心地收斂著可能傷到她的鋒芒。
林池冶的心，一下就散了。
林池冶本以為，她是能掌控綺鱗的，可綺鱗脫出她計劃之外，在更早的時候就喂她吃下了他的血肉。
綺鱗健壯的手臂環抱著她，像是看出了林池冶眼中的鬆動。
他微微笑著，對她扯開一個巨大的笑容。
一直以來的陰騭與陰沉從他臉上全部散去之後，林池冶一時發現，她竟然有些移不開眼睛。
莫名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生根。
或許，他們之間也不存在誰先對不起誰。
陰差陽錯。
生長在罪惡之上的花，終究還是結了果。
林池冶也是恍然意識到。
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林池冶聽到自己的聲音，“那我們……之後要去哪裡？”
一直以來，都是林池冶在決定綺鱗的想法，規劃他的走向，全部拋去一切負擔之後，林池冶也終於願意聽聽他的想法。
他緊握著她的手，牽引著她向下沉溺，並非墜落，而是融入。
壓力變得溫柔，海水不再是阻隔，而是成為了她延伸出去的麵板，承托著她，包裹著她，以一種無垠的、流動的擁抱。
林池冶聽到他的聲音。
“我們去把你的船找回來。”
“船長，你的船員在等候你的命令。”
綺鱗說出林池冶無數遍聽過的話。
他從海中躍起，輕吻她的額頭，“我們可以去尋找一切——關於大海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