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19章 裂帛
不是疑問,是陳述。冰冷的,不帶一絲情緒的陳述。
電話聽筒彷彿瞬間變得滾燙,灼燒著沐兮的掌心。沈知意的聲音透過線路傳來,不再是慣常的溫潤,而是繃緊的、帶著某種被強行壓抑的、瀕臨破碎的顫音。
他看見了。他不僅看見了張彥鈞的車離開,他甚至……看見了她的狼狽,她極力想要隱藏的痕跡。
沐兮的心臟驟然縮緊,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虛虛地掩住依舊殘留著刺痛和微腫的唇角。
大腦飛速旋轉,羞恥、驚慌、以及一種被窺破最不堪一麵的憤怒交織在一起。
但下一秒,極強的求生本能和剛剛淬煉出的冰冷決心強行壓倒了這一切。不能慌,絕對不能在他麵前慌。
沐兮的指尖瞬間冰涼。他看得如此清楚?在夜晚的路燈下,隔著距離?除非…他一直在某個能清晰看到公寓門口的角落,這個想法讓她胃裡一陣翻攪。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發出一點尷尬又無奈的笑聲,試圖輕描淡寫
“哦,這個啊”
“晚上不小心,在門框上磕了一下,真是丟人”
她甚至故意揉了揉額角,製造出一點細微的衣物摩擦聲,增加可信度。
“磕了一下?”
沈知意重複道,聲音裡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平靜。
“兮兮,你撒謊的時候,尾音會微微上揚”
“從小就是這樣”
他像在陳述一個有趣的事實,卻讓沐兮如墜冰窟。他瞭解她,這種瞭解在此刻變得如此可怕。
“告訴我”
“是他弄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忽然貼近話筒,彷彿就貼著她的耳朵低語,氣息陰冷,他甚至沒有提張彥鈞的名字,隻用了一個充滿輕蔑和佔有慾的“他”。
沐兮攥緊了旗袍的衣角,骨節發白。她不能承認,承認就等於撕破了最後一點遮羞布,會徹底刺激到這頭隱藏在溫潤外表下的怪物。
“知意哥哥,你真的想多了”
“真的是我不小心。少帥他隻是順路送我回來而已”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全然的偽裝。
“順路?”
“送你回來,需要讓你的嘴唇腫起來?”
“兮兮,你覺得我會信嗎?”
沈知意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沒有溫度,隻有無儘的寒涼。
他的語調始終沒有拔高,卻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纏繞上來,越收越緊,令人窒息。
“還是說,你已經習慣了用這種方式”
“換取他的‘幫助’?”
這句話如同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向沐兮最痛的神經。羞辱感瞬間炸開,讓她幾乎維持不住聲音的平穩。
“你!”
她氣息一窒,差點失控。但最終,她強行將那股怒吼壓了下去,轉化為一種被誤解的、帶著哭腔的委屈。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知意哥哥,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嗎?”
她開始抽泣,細微的、壓抑的啜泣聲透過話筒傳過去。這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電話那端的呼吸聲似乎滯重了一瞬。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微微鬆動,但隨之而來的不是緩和,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扭曲的疼惜。
“彆哭…”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柔和,但那柔和底下,是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執。
“哥哥不是不相信你。哥哥是心疼”
他的語調緩慢得近乎囈語:“我的兮兮,這麼完美,這麼乾淨…怎麼能被那種粗野的東西碰觸?”
“哪怕一下,都是玷汙”
他像是在撫摸一件絕世珍寶上的瑕疵,語氣裡充滿了病態的憐惜和一種想要將其徹底清除、重新獨占的瘋狂。
“告訴我,他除了這裡”
他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膩,“還碰了你哪裡?”
沐兮的血液幾乎要凝固。她感到一種強烈的惡心和恐懼。
“沒有!真的沒有!”
她急急地否認,聲音裡的驚恐不再是偽裝。
“知意哥哥,求你彆問了”
“……我好害怕……”
她成功地用恐懼掩蓋了真實情緒,再次將自已置於需要他“保護”的弱者位置。
沈知意沉默了。長長的沉默中,隻能聽到他平穩卻令人不安的呼吸聲,彷彿在無聲地咀嚼著她的恐懼,並從中汲取著某種陰暗的滿足感。
“好,哥哥不問了”
他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恢複了那種令人不適的溫柔,彷彿剛才那陰冷的逼問從未發生,“嚇到你了,是哥哥不好”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比之前的逼問更讓沐兮膽寒:
“但是兮兮,記住”
他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鋼鐵般的禁錮力,“你的眼淚,你的委屈,甚至你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跡……都該隻屬於我”
“隻能被我看到,隻能由我來安撫,隻能由我來……替你抹去”
這不是安慰,這是宣告所有權,是一種比張彥鈞的粗暴更令人頭皮發麻的、全方位的掌控欲。
“留在那裡,暫時”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冷靜而縝密,像是在佈署一盤棋。
“但是,彆忘了”
他的聲音再次壓低,充滿了一種陰森的蠱惑力,“你真正該看著的人,是誰”
“你真正該依賴的人,是誰”
電話被輕輕結束通話。
沒有忙音,隻有一片死寂。
沐兮緩緩放下聽筒,手心裡全是冰冷的汗。她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到地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沈知意沒有怒吼,沒有質問,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但他每一句話,每一個停頓,都像是最陰暗的詛咒,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要將她拖入一個隻有偏執和占有的、永無止境的噩夢。
他比張彥鈞更可怕。
張彥鈞的占有是烈火,灼熱而直接。
而沈知意的占有,是無聲滲入骨髓的寒毒,陰冷,徹底,無處可逃。
沈知意的妒火已被徹底點燃,甚至超出了她的預期。
這很危險,但……也可加以利用。
她轉身回到浴室,看著鏡中自己依舊微腫的嘴角,眼神冷冽。
張彥鈞的粗暴,撕開了溫情的假麵。
沈知意的瘋狂,暴露了占有的本質。
她抱緊自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但在這極致的寒冷和恐懼之中,那顆複仇的心,卻如同被最毒的汁液澆灌,反而滋生出更加冰冷、更加不顧一切的決心。
她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裡最後一絲屬於少女的彷徨徹底褪去,隻剩下冰冷的、近乎非人的計算。
既然都是地獄,那她就拉著所有人,一起沉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