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57章 禁果
沐兮是在一種極其詭異而陌生的感覺中,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模糊的意識。
彷彿整個人被浸沒在溫熱粘稠的蜜糖裡,又像是漂浮在無垠的、波光粼粼的溫暖海麵上。
身體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肉都酥軟無力,卻又敏感得不可思議。
絲綢床單最細微的摩擦,空氣流過肌膚的微弱觸感,甚至自己血液在血管裡奔流的鼓譟,都被放大了無數倍,激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既舒適又難耐的戰栗。
一股陌生的、灼熱而空虛的渴望,像地下奔湧的岩漿,在她四肢百骸裡瘋狂流竄,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蜷縮,口乾舌燥,喉嚨裡像是要冒出煙來。
神智如同被厚厚的、浸了水的棉絮包裹,沉重而混沌。思緒是斷裂的碎片,無法拚湊。
她費力地掀開彷彿粘在一起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很久,才勉強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完全陌生的環境。不是霞飛路公寓那間她熟悉的、帶著張彥鈞冰冷審美的臥室,也不是任何她曾經駐足過的地方。
這是一間極大、極高的臥室,裝飾風格是極致的奢華與一種刻意營造的低調暗色調融合。
深墨綠色的絲絨窗簾厚重地垂落,嚴絲合縫地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與聲響,營造出一種與世隔絕的靜謐,或者說,是囚籠般的死寂。
唯一的光源來自床頭一盞鑲嵌在牆壁上的、設計精巧的壁燈,散發著昏黃而曖昧的光暈,僅僅照亮了床榻周圍有限的範圍,將更廣闊的空間留給沉沉的黑暗。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氣息——冷冽中透著纏綿,清幽裡夾雜著侵略性。
是雪鬆與某種她無法辨識的、帶著微苦藥感的香料混合的味道,與她昏迷前在沈知意身上聞到的那股清冽氣息同源,但在這裡,卻濃鬱了數倍,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每一寸空氣,彷彿具有生命般,纏繞著她的呼吸,撩撥著她本就混亂的神經。
她試圖動一動手指,卻發現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連抬起手臂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
這種無力感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慌,然而那盤旋在身體深處的灼熱渴望,卻又奇異地抵消了部分恐懼,催生出一種更危險的、想要貼近什麼冰涼物體的衝動。
“醒了?”
一個溫和得近乎催眠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寂靜,也驚得沐兮心臟猛地一縮。
她倏然側過頭,這才驚覺沈知意就坐在床邊陰影與光暈的交界處。
他不知何時脫去了挺括的西裝外套,隻穿著一件質地精良、熨帖無比的白襯衫,領口隨意地鬆開了兩顆釦子,露出線條優美而精緻的鎖骨。
他臉上慣常的溫潤笑意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專注的神情。
他手裡拿著一塊柔軟的白色濕毛巾,正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的額頭和鬢角。
冰涼的濕意短暫地緩解了麵板上灼人的燥熱,帶來一瞬虛假的清明,但隨即,那消失的燥熱以更洶湧的姿態反撲,讓她更加渴求更多、更徹底的冰涼觸碰。
他的眼神在昏暗迷離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裡麵翻滾著沐兮完全看不懂的、濃稠得幾乎化不開的情緒——有顯而易見的溫柔,但那溫柔底下,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還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卻扭曲了的迷戀。
溫柔得令人沉溺,也危險得令人戰栗。
“知意哥哥?”
她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軟糯和依賴,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我怎麼了?這是……哪裡?”
“你喝醉了,很不舒服,差點在宴會上暈倒。”
沈知意的聲音低沉而舒緩,語速不疾不徐,像最上等的絲綢滑過麵板,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卻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定論,“這裡很安全,是我的私人地方”
“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他放下毛巾,但指尖卻並未離開,而是沿著她滾燙泛紅的臉頰輪廓,極其緩慢地、帶著某種描摹意味地向下滑去,經過纖細脆弱的脖頸,最終若有似無地停留在她旗袍領口上方、那片因急促呼吸而劇烈起伏的柔軟肌膚上。
那指尖帶著微涼的體溫,與她灼熱的肌膚形成鮮明而刺激的對比,所過之處,如同點燃了一串細小的火星,帶來一陣劇烈的、近乎疼痛的悸動和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沐兮忍不住輕輕戰栗,從喉嚨深處溢位一聲極細微的、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嚶嚀。
那被下在酒裡的藥物效力還在持續發酵,甚至因為環境的刺激和沈知意有意的引導而變得更加強烈。
它徹底扭曲了她的感知,放大了每一絲觸碰帶來的刺激,同時凶猛地摧毀了她艱難築起的、所有的理智堤壩和防備外殼。
內心深處那個冰冷的、時刻計算著複仇的沐兮,彷彿被隔絕在了一層厚厚的、透明的玻璃牆之外,她能模糊地看到“她”在焦急地拍打、呼喊,但聲音傳不過來,影響不了分毫。
此刻掌控這具顫抖身體的,隻剩下被藥物催生出的、最原始的本能和那股無法控製、焚心蝕骨的渴望。
“熱……”
她無意識地呢喃,睫毛劇烈地顫抖著,眼神迷離而濕潤,像蒙著厚重水汽的黑琉璃,倒映著床頭那點昏黃的光,卻映不出絲毫清醒的思緒,“好熱……知意哥哥……”
她甚至開始無意識地用滾燙的臉頰去磨蹭他那隻微涼的手,像尋求甘露的瀕死之人,尋求著更多、更深入的慰藉與接觸。理智的殘渣在叫囂著危險,但身體的反應卻誠實而猛烈。
沈知意的呼吸明顯加重了幾分,眼底的暗色更加洶湧。
他俯下身,靠得更近,溫熱的、帶著他身上特有冷香的呼吸,細細密密地拂過她敏感的耳廓和頸側,帶來一陣更強烈的眩暈與失控感。
“很難受嗎?”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氣音,鑽進她的耳朵,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每一個字都像羽毛搔刮著她脆弱的神經,“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嗯?”
他的另一隻手,也悄然撫上了她不堪一握的腰側,隔著那層薄薄的墨綠色絲絨旗袍麵料,掌心的溫度似乎比她自己灼熱的肌膚還要燙人,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緩緩摩挲。
沐兮徹底迷失了。
最後一絲掙紮的力氣也消失殆儘。理智的堤壩在藥物和這種精心營造的、看似溫柔體貼實則步步緊逼的曖昧氛圍下,徹底土崩瓦解。
她隻覺得眼前的沈知意是唯一的清涼源泉,是能緩解她體內灼燒感的解藥,是她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的強大吸引。
過往那些青梅竹馬的情誼,在此刻被扭曲放大,成了這迷亂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徒勞地搖著頭,眼神渙散,焦距無法對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然而,她的手臂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軟軟地、卻又帶著一股執拗的力氣抬起來,勾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脖頸,將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幫幫我…”
她仰起臉,嗬氣如蘭,帶著酒氣和一絲無助的哭音,花瓣般柔軟的唇幾乎擦過他的下頜。
“知意哥哥,我好難受…”
“幫幫我…”
這是最致命、也最符合沈知意預期的邀請。
看似源自她的主動投懷送抱,實則是他一步步精心引導、等待已久的果實成熟墜落的瞬間。
沈知意的眼眸在這一刻瞬間暗沉得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淵,裡麵所有溫潤儒雅的偽裝徹底剝落,隻剩下**裸的、瘋狂燃燒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近乎猙獰的佔有慾和得償所願的狂喜。
他不再有任何猶豫,低頭,精準而有力地攫取了她那微微張開、如玫瑰花瓣般嬌豔卻因渴望而顯得乾燥灼熱的唇瓣。
那是一個起初帶著一絲清涼氣息的吻,溫柔得如同試探,但幾乎在接觸的瞬間,就變得深入而極具掠奪性。
如同在沙漠中跋涉許久的旅人終於尋到甘泉,沐兮生澀卻異常熱情地回應著,雙臂緊緊纏繞著他的脖頸,彷彿要從中汲取賴以生存的養分和氧氣,填補體內那可怕的空虛。
她的手指插入他濃密柔順的黑發中,無意識地收緊,身體像藤蔓般依附著他。
昏黃曖昧的壁燈光暈下,身影緊密交疊,喘息聲逐漸加重。
他像一條耐心蟄伏、計算了許久的毒蛇,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悄無聲息地引誘著,等待著夏娃在混沌與無知中,主動伸手摘下那枚鮮豔而致命的禁果。
而她,在這無知無覺的迷亂與被動催化的情動中,一步步踏入這甜蜜而萬劫不複的陷阱,甚至主動獻上自己,完成了這看似自願的獻祭。
絲綢床單滑落的聲音細微而清晰,冰冷的空氣短暫接觸暴露在外的麵板,激起更多的戰栗和一層細小的疙瘩,但隨即被更灼熱滾燙的體溫覆蓋、吞噬。
細碎的、壓抑的嗚咽與粗重紊亂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在密閉的、彌漫著濃鬱冷香的空間裡回蕩、放大,譜成一曲扭曲而狂亂的樂章。
壁燈的光暈將床上糾纏的身影放大、扭曲地投射在昂貴的、帶有暗紋的牆紙上,影影綽綽,妖嬈而詭異,如同一場盛大而隱秘的、以純潔與信任為祭品的黑暗儀式。
沐兮徹底沉淪在了由烈性藥物、被刻意喚醒的往昔情愫錯覺與沈知意處心積慮編織的溫柔羅網共同構築的虛幻樂園之中。
她攀附著他,如同溺水者攀附著唯一的浮木,在洶湧澎湃的**波濤中徹底放棄了思考,載沉載浮,隨波逐流。
而沈知意,則終於如願以償地、徹底地占有了他渴望、窺伺、謀劃了多年的珍寶。
在她最脆弱、最迷亂、最“主動”獻祭的時刻,完成了身心雙重意義上的標記與禁錮。
他的眼中充滿了偏執的滿足與一種近乎虔誠的、卻徹底扭曲了的黑暗愛意。
禁果已嘗,歧路已開。
窗外的夜色,濃重得化不開,彷彿也浸透了這室內的罪惡與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