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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81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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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飛路的公寓裡,沐兮對著梳妝鏡,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鏡中那張蒼白而精緻的臉。

鏡中人,眉眼間還殘留著昨夜麵對張彥鈞那裡強顏歡笑的疲憊,以及更深處,連她自己都不願仔細審視的、冰冷算計後的虛無。

手邊放著一份燙金的請柬。彙豐銀行舉辦的慈善晚宴。她知道孫應洋一定會出席。

何景無聲地出現在門廊陰影處,聲音低沉:“小姐,車備好了。”

“張少帥那邊派人傳話,說晚些時候可能過來。”

沐兮睫毛微顫,沒有回頭。

“知道了。”

聲音平靜無波。

選擇一條月白色素緞旗袍,領口一枚翡翠彆針,是母親舊物。

晚宴設在華懋飯店,水晶燈流轉著浮華的光彩。沐兮端著香檳,如同一尾安靜的魚,遊弋在衣香鬢影之間。

她看到周複明正與幾位洋人談笑風生,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而溫和,偶爾與她視線相接,會遞來一個心照不宣的、近乎鼓勵的淺笑,彷彿在欣賞一枚即將落入棋盤的妙子。

她也感受到一道冰冷黏膩的視線,不必回頭,也知道沈知意必然在某個角落,他的監控無所不在。

然後,她看到了孫應洋。

他站在一群洋行經理和領事館人員中間,純黑禮服剪裁完美,襯得他身姿挺拔。

頭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去,露出飽滿的前額和過於熟悉的眉眼輪廓。

他正用流利的英語與人交談,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優雅,疏離,是徹頭徹尾的、被英倫紳士文化浸染出的銀行家做派。

沐兮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失去了章法。不是麵對張彥鈞時的恐懼與悸動,也非與沈知意周旋時的冰冷算計,更不同於周複明帶來的智力上的壓迫與吸引。

這是一種更深層的、源於血脈本能的震顫,混雜著巨大的希冀、尖銳的懷疑和一種近乎暈眩的恐慌。

她強迫自己鎮定,深吸一口氣,端著酒杯,狀似無意地走近。

是孫應洋先看見的她。他的目光掠過她,微微一怔。

那瞬間的凝滯極其短暫,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很快恢複了彬彬有禮的笑容,對同伴低語一句,便向她走來。

“沐小姐。”

“最近安好?”

他微微頷首,親切又不失分寸的問候。他看她的眼神,比看旁人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專注。

“謝謝,孫先生。”

沐兮垂下眼睫,聲音輕柔,扮演著恰到好處的矜持。

孫應洋笑了笑,並未說其他,保持與之前約會時恰好的得體。

就在沐兮想要告辭時,一個小插曲發生了。

侍應生端著酒水走過,孫應洋自然地側身替沐兮擋了一下。

這個動作本身並無特彆。但當他的手無意間輕輕擦過沐兮的手臂時,兩人俱是微微一震。

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攫住了沐兮。不是**的觸電,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源自記憶深處的熟稔。

彷彿這個細微的動作,在久遠的過去曾發生過千百遍。

她猛地抬頭看他。

孫應洋的臉上也掠過一絲極細微的困惑,他下意識地輕輕蹙了一下眉尖,這個表情……像極了沐兮記憶中,兄長沐景明思考時的小習慣。

“孫先生…”

沐兮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您…小時候是在上海長大的嗎?”

孫應洋聞言,臉上的神情恢複成完美的客套:“我八歲後就去了英國讀書,之後很少回來。”

“上海的變化,真是天翻地覆。”

他回答得無懈可擊,甚至帶著一絲對這座城市變遷的、符合他身份的感慨。

然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端起酒杯欲飲的那一刻,他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孫先生?”

沐兮注意到他的異樣。

孫應洋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另一隻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按上了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有些不適。

“沒什麼”

他放下酒杯,笑容略顯勉強,“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偶爾會有些……莫名其妙的頭痛。”

頭痛?

沐兮的心猛地一跳。

她幾乎要按捺不住追問的衝動,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不能急。

周複明警告過她,任何異常的急切都會引起懷疑,尤其是麵對孫應洋這樣聰明警惕的人。

就在這時,晚宴的司儀宣佈慈善拍賣開始,邀請各位嘉賓入座,話題被打斷。

孫應洋似乎也迅速從那短暫的不適中恢複過來,又變回了那個無懈可擊的銀行經理。

“沐小姐,請。”

他優雅地做出邀請的手勢。

整個拍賣過程,沐兮都心不在焉。她坐在孫應洋斜後方的位置,目光無法從他挺拔卻透著某種孤絕感的背影上移開。

那個蹙眉的動作,那突如其來的頭痛……細小的碎片在她心中拚湊,點燃了一種近乎絕望的希望之火。

晚宴結束時,人流湧動。孫應洋再次來到她身邊。“沐小姐,需要我派人送您回去嗎?”

“不麻煩孫經理了,我有車。”

沐兮婉拒,卻在他轉身前,彷彿忽然想起什麼,從手袋裡取出一個極其小巧精緻的銀質煙盒——那是沐景明小時候曾偷偷把玩過的、父親的心愛之物,底部刻著一個極小的“沐”字花體。

“孫經理”

她將煙盒遞過去,動作自然得像是在請教一個問題,“您見識廣博,能幫我看看這個嗎?”

“朋友送的,我總看不出是什麼牌子。”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試探。如果他是沐景明,他一定會認得。

孫應洋接過煙盒,手指摩挲著冰涼的銀質表麵。

他的目光落在上麵,看了大約兩三秒。沐兮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他的眼神裡有一絲純粹的欣賞,但……沒有任何波瀾。沒有震驚,沒有熟悉,沒有追憶。

“很精緻的古董煙盒,工藝像是上個世紀歐洲的。”

他將煙盒遞還給她,笑容依舊專業而疏離,“不過具體品牌,恕我眼拙。”

“沐小姐或許可以請教更專業的古董商。”

希望如同被針紮破的氣球,迅速乾癟下去。巨大的失落感席捲而來,幾乎讓她站立不穩。

他……真的不是?

還是他的偽裝,早已深入骨髓,連自己都能騙過?

就在這時,一道冷冽的目光從不遠處射來,帶著實質般的壓力。

沐兮下意識地望過去。

張彥鈞。

他不知何時到的,並未進入宴會廳,隻是倚在門廊的陰影裡,一身戎裝未換,似乎剛從軍部過來。

眼神隔著重疊的人群,精準地鎖定了她,以及她身邊剛剛與她交談甚密的孫應洋。

那目光深不見底,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靜壓迫感。

沐兮的心猛地一縮。

孫應洋也察覺到了這道目光,他順著沐兮的視線看去,與張彥鈞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鋒。

兩個男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孫應洋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即對沐兮禮貌道彆:“沐小姐,再會。”

他轉身融入離去的人群,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沐兮獨自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銀煙盒,盒身幾乎要嵌進她的掌心。

一邊是孫應洋帶來的、關於血脈親情的巨大疑團和失落;

另一邊,是張彥鈞那幾乎能將她凍結的、充滿佔有慾的警告目光。

冰火交織,將她撕裂。

何景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邊:“小姐,該走了。”

沐兮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脊背,向著張彥鈞目光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她知道,關於孫應洋的試探暫時落下了帷幕,而另一場更加直接的風暴,即將來臨。

她剛剛在希望與失望的深淵裡掙紮徘徊,此刻卻必須立刻收拾起所有情緒,去麵對那個最危險也最強大的男人——張彥鈞。

而她心中對那份強勢庇護的依賴,與對自身沉淪的恐懼,在此刻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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