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 第92章 接人
周複明的“拖”字訣並未持續太久。
在張彥鈞的副官第三次“拜訪”警察局,並且衛兵們開始“不經意”地亮出腰間的家夥事後,王滿囤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幾乎是哭著再次撥通了周複明秘書的電話。
這一次,周複明沒有再阻攔。
“既然少帥如此心急,我們也不好再做惡人。”
電話那頭,周複明的聲音透過聽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彷彿隻是成全一樁美事,“隻是提醒王局長,人是從你這兒出去的,該怎麼說話,心裡要有數。”
“日本人那邊…我會去解釋。”
王滿囤如蒙大赦,連聲應承。
於是,在沐兮被關押了不到十個時辰後,看守所那沉重的鐵門再次被開啟。
這次進來的不再是周複明那樣帶著無形壓迫的優雅訪客,而是張彥鈞身邊最得力的副官和兩名神色冷峻的衛兵。
“沐小姐,少帥派我們來接您。”
副官的語氣恭敬卻不容置疑,目光掃過她肩頭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時,微微一頓,隨即示意身後的衛兵上前攙扶。
沐兮沒有拒絕,任由他們將自己扶起。
每移動一步,肩頭的傷口都傳來鑽心的疼痛,讓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嘴唇咬得發白。
她被半攙半架地帶離了這間陰暗的囚室,穿過長長的、散發著黴味的走廊,走向外麵那個未知的、但必然由張彥鈞掌控的局麵。
看守所門外,夜色已深。
一輛黑色的汽車靜靜地停在路邊,車旁,一個高大的身影倚車而立。
軍大衣的領子豎起,遮住了小半張臉,指間夾著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不定,散發出淡淡的煙草氣息。
是張彥鈞。
他竟然親自來了。
汽車大燈的光柱刺破黑暗,也照亮了被人攙扶著、踉蹌走出的沐兮。
她看起來脆弱極了,藍布旗袍上血跡斑斑,發絲淩亂,臉色蒼白得透明,彷彿隨時會碎裂的琉璃美人。
張彥鈞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尤其是她肩頭那刺目的暗紅色。
他掐滅了煙蒂,站直了身體,周身那股冰冷的壓迫感在夜色中彌漫開來。
副官快步上前,低聲彙報了幾句。
沐兮抬起眼,望向燈光下那個如同山嶽般冷硬的男人。
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彷彿都被那漫長而痛苦的囚禁和傷痛磨蝕殆儘,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委屈和後怕如同潮水般席捲了她。
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害怕。
但更多的,是表演,是精準投向獵人的、最誘人的餌食。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蓄滿了淚水,在燈光下閃爍著破碎的光芒。
她掙脫了副官的攙扶,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向張彥鈞。
“彥鈞……”
一聲帶著哭腔的、依賴至極的呼喚溢位唇瓣,破碎而柔軟。
她一頭紮進他懷裡,冰涼的臉頰緊緊貼在他軍大衣冰冷堅硬的紐扣上,纖細的身體因為哭泣和疼痛而微微顫抖。
雙手無力地抓住他大衣的前襟,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還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把臉深深埋進他懷裡,聲音悶悶的,帶著無儘的恐懼和委屈,小聲地、斷斷續續地抽泣著,“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抓我,我好怕…我的肩膀好疼…”
溫熱的淚水迅速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料。
那滾燙的濕意,懷中人兒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依賴,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牢獄的陰冷氣息,混合成一種強烈的刺激,衝擊著張彥鈞的感官。
他所有準備好的冰冷的質問,所有因她擅自行動、捲入危險而積攢的怒氣,所有對她與那些“亂黨”關係的懷疑。
在這一刻,竟被她這全然依賴、委屈恐懼的眼淚和哭訴,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惱怒、心疼和某種巨大滿足感的複雜情緒占據了他的胸腔。
他垂眸,看著懷裡那顆毛茸茸的、不斷輕顫的腦袋,聽著她小貓似的、可憐的嗚咽,最終,隻是從喉間發出一聲極低的、意味不明的冷笑。
“哼。”
一聲冷嗤,打破了夜的寂靜。但這聲冷笑裡,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寒意。
他一隻手攬住了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將她更緊地按向自己,用一種近乎禁錮的力道,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裡,徹底隔絕外界的任何危險。
另一隻手,卻抬起來,帶著一種與他冷硬氣質截然不同的、略顯笨拙卻又不容置疑的力道,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動作甚至稱得上有幾分安撫的意味。
“現在知道怕了?”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帶著一絲訓誡般的冷硬,但落在沐兮耳中,卻聽出了那冰冷外殼下的一絲鬆動和……縱容。
“早乾什麼去了?”
他沒有追問細節,沒有責備她為何出現在那裡,彷彿隻要她此刻乖乖地待在他懷裡,依賴著他,懼怕著除他之外的一切,其他的,都可以暫時不計較。
沐兮在他懷裡輕輕點頭,眼淚蹭在他昂貴的衣料上,更加抱緊了他,彷彿他是這世上唯一的安全所在。
她小聲地、哽咽地重複:“好疼……”
張彥鈞眉頭緊鎖,目光再次落在她染血的肩頭,眼神驟然變得森寒。
他打橫將她抱起,動作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處,走向汽車。
“回去再說。”
他沉聲道,語氣不容置疑。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沐兮依偎在張彥鈞懷裡,身體因為哭泣和放鬆而微微顫抖,嘴角卻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極輕微地、緩緩地勾起一抹冰冷的、計謀得逞的弧度。
苦肉計的第二步,似乎……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