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和執行官談戀愛 第41章 chapter41 隻是在極平常的一…
chapter41
隻是在極平常的一……
三月時,
春意消融冰雪。
江宜臻帶回來的貍奴生下一窩幼崽,每天都很忙碌,他有時會去幫貍奴照顧它的孩子們。後來這窩幼崽也都找到了適合生活的地方,
貍奴也再未育有子嗣。
過了些年,貍奴的身體日益衰弱,
仙尊說它隻是普通貍奴,
肉身不能承受仙山過於濃鬱的靈力,
便親自送它到居住在人界的好友那裡修養,讓江宜臻得空再去看望它。
關於此事,
江宜臻雖然有些不捨,但還是同意了。
覃無看到他送給貍奴吃的、用的,
最後貼了貼它的肚子,揮揮手,笑著送他們離開。
江宜臻這百年間的每一段記憶,對於他來說深刻的,
總是過分清晰,每一個細節都彷彿回味過千百回。
覃無便知道,
這隻貍奴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也是這一次,
覃無發現自己可以不侷限在江宜臻的身邊活動了。
他不受控地被推去仙尊身邊,
跟著他去往人界城中。
“它都快死了,我怎麼照料?”仙尊的好友覺得稀奇,“你要是真想救它,
續命有的是辦法。”
仙尊輕輕撫摸著貍奴的背,
語氣平平:“續太多了,再強留,它就入不得輪回了。”
這些事江宜臻不知道。仙尊修為在江宜臻之上,他有心瞞,
對方自然不會發現。
好友最終答應幫仙尊照顧貍奴的後事,也答應不透露給江宜臻半個字。
覃無隻能看到仙尊的背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他遲緩轉過身來,覃無纔看到他帶著哀傷的眼底。仙尊微微擡眸時,彷彿在和他對視。
下一瞬,覃無眼前猛然一黑。
“仙尊大人無上慈悲……”
山中來了三四張生麵孔,拉著仙尊商議事情商議了近一天。江宜臻從白天等到黑夜,在隔水相望的閣樓上,有時在窗邊的桌上畫點什麼東西打發時間,更多的是百無聊賴地眺望著水榭。
在閣樓上他隻畫了兩幅畫,都是仙尊。
他畫人畫得惟妙惟肖,和才學字畫的時候判若兩人。
覃無看了一眼,畫上的仙尊單手拿了枝帶著露水的桃花,從屏風後走出來,眉目疏淡,身姿挺拔。
江宜臻畫完擱置了很久,又隨意在旁寫下一句:泠泠冰下泉,了了鬆間雪「1」。
覃無按捺住那點冒出頭的酸意,靜靜看了江宜臻的側臉良久,莫名的焦躁感越發明晰。
江宜臻玩了會兒筆,睏意來得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著了。那支筆劃過江宜臻的臉,慢慢滾落下書案,途經他寬大的衣袖,停在他的衣擺間,浸出一小片墨跡來。
覃無想擦掉他側臉那塊墨跡,這回倒是觸碰到了,但擦一下更臟了,他就不敢再碰了。
下一刻,仙尊便上到閣樓來。
他放輕腳步走近江宜臻,彎腰觀察片刻,輕輕擦去他臉上的墨汁。
覃無垂著眼睛,隻注視著江宜臻。
江宜臻被碰醒,手背上是仙尊垂落的長發,因從外麵上來,還帶著霜意。
“成花狐貍了。”仙尊微微翹起嘴角。
江宜臻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輕“哼”了聲。
仙尊把他抱進懷裡起身,帶他下閣樓。
江宜臻十分受用,但還是不滿意覃無的一整天幾乎都被外人霸占,抱怨:“下次可以不讓他們來嗎?”
仙尊不假思索:“可以。”
直到第二天,江宜臻發現,仙尊是被請求去外界解決麻煩的。
他有些不開心了,因為覃無昨天纔回來。
仙尊哄他說很快就會回來,還說回來帶他喜歡的麵人。
江宜臻很少這樣粘人到不許他出門,仙尊便摘了自己的劍留下來,說:“讓渡也陪你幾天?”
江宜臻推回去:“我不要。”
仙尊無奈:“我下次不再這樣了,隻有這一次。”
江宜臻勉強同意。
他跟著仙尊到山腳,隻是仙尊一次都沒有回頭。
直到這時,覃無才意識到,來送仙尊這件事應當是江宜臻潛意識改變的,他原本沒有來山腳送人。
豔陽天陰沉下來。
江宜臻還是和每次一樣,日日來山中視野最好的巨石上眺望。覃無總是和他一起在這裡等人,彷彿也和前世一樣經曆了被等待時迫切歸家的心情。
獨處時江宜臻從不講話,他有時為了方便化形成很小的狐貍,把自己攤開在巨石上休息;有時帶來自己的小劄,會隨手寫下“今日天氣晴,心情好差”“鳥好吵”這類無關痛癢的話;有時把寬袖紮起來,在這裡練劍……
隻有仙尊回來的時候,他才會露出漂亮的笑容。
這一回的等待變得無限漫長。
覃無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幾乎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他希望景象像很多時候那樣變得模糊,但並沒有。
江宜臻在這裡等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渡也被仙尊的好友送回來。
江宜臻沒能明白,不解:“渡也怎麼先回來了?”
好友的神色有些複雜,不過他看著江宜臻,還是有點不忍,道:“這是你主人的遺物,他托我送來給你。”
“……什麼遺物?”
“他的東西嘛。”
江宜臻一時呆滯。
“是這樣的,你主人不小心在外殞落,不能親自回來。”好友揣著寬袖,平靜解釋,“因為他的東西都毀壞得差不多了,所以他隻托我把這劍帶回來,大致意思是說往後它會代替你主人保護你……”
“閉嘴!”
寒光一閃,好友順著脖子前頂著的渡也看到冷漠如冰的江宜臻。他咂嘴,心說這姿態當真是像覃無。
“你不信?”他苦笑,“蒼天可見,我騙你做什麼?”
“他若真的殞落,理當喚我去見最後一麵,怎麼可能叫你去?”江宜臻冷靜分析。
“小狐貍,這世上沒那麼多理當。”好友怕他一個失手捅穿自己的脖子,舉起手來說,“以你主人的脾性,他怎麼會叫你去見證他的死亡?”
江宜臻仍然不信,他自知仙尊是世上最厲害的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殞落?
他在離開之前還答應自己買麵人回來。
江宜臻跳下巨石,腿軟了一下,沒理會仙尊好友的勸告,帶著一片死寂的渡也離開仙山,獨自去找仙尊。
輕描淡寫的死亡,卻在往後近兩百年給江宜臻帶來深刻而長久的痛苦。
覃無知道仙尊想淡化自己的離去給江宜臻的影響,不願意親眼叫他麵對。但這不是最好的辦法,至少對於江宜臻來說,他的痛苦沒有因為時間而變輕,反而如同跗骨之疽,更加深重。
江宜臻在仙尊死後第十年找到仙尊的好友。
他這時和從前大不相同了,過來卻沒有詢問仙尊的事,而是問:“我的貍奴現在怎麼樣了?”
好友看著他,說:“是我在照料。”
“它死了是吧。”
“……也不能這麼說。”好友垂下眼,將銅幣在桌上轉了轉,“你的貍奴隻是去輪回了,或許你會在哪裡再次見到它。輪回說不好的,它或許轉世為人呢。”
江宜臻死氣沉沉的碧眼忽然透出一絲光亮來。他忽然不想死了,“嘩啦”一下站起來,又想到什麼,坐下來問:“我該怎麼找到他的轉世?”
好友一直沒有看他,低聲道:“你若是認得一個人的靈魂,自然就能找到他。不管轉世多少次,靈魂都還是同一人……”
江宜臻謝過他,蒼白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走後,覃無想了想,回頭看了眼,卻驚了一下。他看到這仙尊的好友在桌後皺眉很久,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
妖族的壽命極其漫長,江宜臻開始時很慶幸自己有很長的時間來等待一個人的轉世。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以至於死生兩種衝動拉扯著他的理智,叫他常常因為不得不活著等覃無而痛苦萬分。
深淵也就是在這個期間降臨三界的。
看到無數人來勸說江宜臻交出渡也時,覃無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渡也就已經是封印深淵的選擇了。
江宜臻為此心力交瘁,最終選擇用真身封印深淵。
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讓渡也去完成所謂的“使命”,但也因此,自身陷入了長久的沉睡。
覃無不知道對於江宜臻來說,這一千年意味著什麼。
他在洪流中很快走過千年,來到現實。
他以第三視角觀看了江宜臻千年後醒來和自己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即便他不記得江宜臻,江宜臻仍視每一分相處是珍貴的。
江宜臻也從未輕視他的存在。
看到妖界時纏綿的他們,覃無忽然落下淚來,神識都在劇烈地疼痛著。
所有有關覃無的事情,江宜臻唯獨對他們爭吵那天的對話模糊了記憶。
那時的覃無堅決否認江宜臻之後,整個場景開始虛化。
江宜臻跪坐在地毯上,整個人是迷茫的。
覃無單膝跪下來,彷彿和從前的自己合二為一。他試探伸出手,在發覺能夠觸控到江宜臻的發絲時,毫不猶豫抱住了江宜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像是離開氧氣很久的人。
他叫江宜臻的名字,叫他臻臻。
引神香慢慢燃儘。
江宜臻恍若未聞,回抱住眼前覃無的“幻影”。他在這一刻忽然平靜地想,難道覃無的否定有那麼重要嗎?至少這輩子,覃無必須,必須想起來所有事。
近在咫尺,他憑什麼不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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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1」“泠泠冰下泉,了了鬆間雪“明·汪琬·《春夜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