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還 第32章 識大體 屍體怎麼會不見了?
識大體
屍體怎麼會不見了?
曾經風光無限的沈家,
一夕間淪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凶宅,其恐怖程度力壓北屈鬼衙門。
途徑的百姓不是繞道,就是貼著牆根兒飛奔而過,誰也沒膽量好奇靠近,
生怕沾了晦氣就會撞邪喪命。
諾大的沈宅空曠死寂得可怕,
家仆儘數遣散,
隻有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留到了最後,
打算幫少夫人給老東家發完喪再走,結果大清早發現沈家人的屍體全都不翼而飛。
靈堂裡擺著七口棺材,
其中六口成了空棺,
另一口裝著沈大少爺的骨灰。
老管家嚇得麵無人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半天都沒爬起來。
屍體怎麼會不見了?
老管家正六神無主之際,衙門裡突然呼哧呼哧來了個官差。
在得知沈家六具屍體不見了之後,
那官差的神情甚至比他還驚恐,然後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跑,那速度堪比脫韁的野馬,
一尥蹶子就沒了影。
老管家唏噓不已,
胸口就跟擂鼓似的,心慌得差點跳出來,但他琢磨的卻是什麼賊居然會來盜屍體?
那些挖墳掘墓的盜墓賊都隻是衝著陪葬品去的,
偷屍莫不是想敲詐勒索,
狠狠訛一筆大的?
於是老管家猛地反應過來,
就要去追那跑沒了影的官差:“官爺,官爺,等等,您先彆跑啊,
我們遭了賊啊,我家老爺老夫人的屍體被盜啦,我要報案。”
結果這一追上去就差點驚掉了魂。
陸秉這些日在鬼衙門出生入死,根本沒來得及調查沈家與孫繡孃的詭案。結果這詭案兜兜轉轉又重新繞到了沈家頭上,陸秉審完更夫,便立刻提審了主動送上門來的老管家。
老管家得知大宅院裡不是鬨賊而是詐屍,嚇得腿肚子鑽筋癱軟在地,許久纔在陸捕頭的官威下回過神。
“沈家六口人的屍體是如何不見的?”
老管家哆嗦著抹了把額上的冷汗,顫聲回答:“小……小的不知啊。”
陸秉大驚大駭之後,已經逐漸冷靜下來,他八風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麵上格外鎮定:“你昨晚不是在沈家嗎,難道夜裡沒有人守靈?”
“沒人守。”偌大的家宅僅剩下他和少夫人,靈堂前卻擺著七口棺材,陰氣比陽氣重,誰敢守啊。
反正老管家沒那個膽子,也自認沒那個義務。
況且沈家已經沒後了,也不是,唯一的後人還在少夫人的肚子裡揣著。
“少夫人更不能去靈堂守夜啊,這是天大的忌諱。白事帶煞,孕婦本來就應該避得遠遠的,以免被煞氣衝著了,寒邪入體,那沈家就真的要絕後了啊。更何況少夫人悲傷過度,又受了那樣的驚嚇,事後就病了一場。所以我才壯著膽子留下來幫忙打點,也實在不忍心撒手不管,老爺生前待我不薄,還給我置辦田產,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起碼最後想要儘點心。陸捕頭,沈家遇難當晚你們也在現場,你們都是親眼看見的啊,糟了這麼大的禍事,家裡的仆人誰都不敢留下來,哪怕幫忙搭把手呢,給多少工錢也不敢啊。”
所有家仆在當晚嚇破了膽,決計是不敢再踏進這沈家大門的,誰知道裡頭還有沒有吸血吃人的蟲子呢,留下還能有命活?!
老管家指使不動他們,少夫人也指使不動,索性就將這幫貪生怕死的仆從原地遣散了。
所以除了更夫,沒人看見這列深夜出殯的死人詐屍。
陸秉思緒紛亂地想,也許緊挨著秦家不遠的王婆也看見了什麼,隻是摔破腦袋昏迷不醒,去幫她請郎中的黑子還沒回來,不知道這老嫗有沒有大礙。
陸秉按了按一突一跳的太陽xue,強壓下那股心力交瘁,其實是有些無從著手了。
他看了眼驚嚇過度的老管家,忽然問:“沈大少爺和孫繡娘,究竟有什麼恩怨?”
老管家六神無主,還陷在老爺老夫人詐屍的驚恐萬狀中,被突然問起大少爺的事,老管家甚至沒怎麼反應過來。
沈家鬨出滅門慘案皆是因大少爺而起,大少爺又疑是被孫繡娘綁去了鬼衙門,再結合這兩日聽到的那些波譎雲詭的流言……
老管家頭皮發麻地將前因後果聯係起來,終於知曉了事情已經非同小可,再也不敢有所隱瞞,對陸秉如實相告。
他之前就跟陸秉透露過,孫繡娘繡工好,在沈家的綢緞莊子裡做些繡活兒。因為針法比較獨特,少夫人特彆喜歡她繡的花樣,所以招她到家裡來過幾次,這並不是胡編亂造的瞎話。
隻不過孫繡娘不光繡工好,模樣也好,在一眾其貌不揚的女人中分外惹人注目。
這麼標致的一個女人,生得白皙風韻,屢次三番出現在沈家家宅,順理成章就得了沈大少爺的青眼。
沈大少爺不算什麼好東西,但也沒有壞到喪天良,就是有些風流,按老管家的說法:“風流一點沒什麼,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何況沈家還是一方大戶,身份地位擺在那兒。”
說得好像天經地義似的。
陸秉卻對此不敢茍同,因為自家祖父祖母就是一夫一妻,他爹也沒納過妾。哪怕他娘早早地撒手人寰,他爹正當壯年當了官,媒婆幾乎踏破了門檻,陸老爹也沒動那續弦的心思。
陸老爹雖然在官場招風惹雨,卻從不在外沾那些不三不四的名聲,是個極度不解風情的老古板。老古板絲毫不為美色所動,所以在京城那種花天酒地的官場應酬中,特彆像個遺世獨立的異類,異類當然是不受待見的。
在對亡妻守節這方麵陸老爹過於死心眼,況且也不想給小小年紀的陸秉找個後娘,更不想添置個其他女人在家裡礙眼。
陸老爹早早就跟兒子發過話,待到百年之後,他要清清白白地去見亡妻,要跟陸秉他娘合葬在一起,夫婦倆分離了大半輩子,到時候兩個人長眠地下,也就圓滿。
前有親爹樹立好榜樣,再反觀起沈大少的下場,陸秉就想起色字頭上一把刀,這把刀幾乎將沈家“滿門抄斬”。
陸秉涼聲道:“怎麼說那孫繡娘也已嫁作人婦,沈大少未免也太不講究了。”
老管家應承道:“確實不大體麵。”但誰讓這孫繡娘長得美啊,美人兒免不了遭人惦記,而且沒少遭人惦記,何況這麼一個大美人兒,居然嫁給個一窮二白的貨色,就更要遭人惦記了。
“沒辦法,少爺偏就看上她了。”
佳人應該配才子,沈大少爺自認為是個家財萬貫的才子,起碼比秦二那個目不識丁的窩囊廢強了不知千百倍。
孫繡娘跟著秦二,著實糟蹋了佳人。不止沈少爺這麼想,許多心懷不軌的男人都這麼想,並有不少眼紅秦二的人在暗地裡啐罵:豬狗也配?
老管家話裡話外對秦二沒什麼好言語。
陸秉擰著眉,心裡暗罵:欺人婦辱人夫,什麼東西!嘴上卻平平靜靜道:“所以沈少爺就打起了他人婦的歪主意?”
陸秉身體前傾,胳膊肘支在膝蓋上,“你也說這事兒不大體麵,那沈大少爺用的什麼手段,是威逼利誘?還是強取豪奪?”
“小的畢竟不是親曆者,更沒有在旁邊看著,具體也說不清他們倆是怎麼好上的。”
此言何意?敢情是對郎有情妾有意的狗男女?
陸秉之前在那群碎嘴子的鄰裡街坊處,聽了滿耳朵男盜女娼,意思這孫繡娘好像也不是什麼本本份份的良家婦女。
陸秉當時沒往心裡去,畢竟鄰裡最喜歡捕風捉影嚼舌根,不一定當真。再則沈家家大業大,沈少爺若真動了強占民婦的心思,那民婦估計也隻能被迫屈服於淫威之下。
陸秉心思幾轉:“你這意思是孫繡娘直接就從了沈少爺?”
“也不是,起初孫繡娘並不情願……其實我最開始知道這檔事兒,是那段日子孫繡娘來家裡給少夫人繡一扇屏風,結果午後她哭哭啼啼的鬨到少夫人麵前,指控少爺在房裡輕薄她,想讓少夫人替她做主。但是她不知道,少夫人其實不管少爺這些事兒。”
這倒讓陸秉有些意外:“不管?”
“少爺風流嘛。這種事上,少夫人對少爺一向比較縱容。”
“還能縱容他在家裡胡來?!”
老管家習以為常:“家裡本來就有通房丫頭,平常也免不了胡鬨。”
陸秉諷刺道:“有通房丫頭供他消遣還不夠,非得禍害人良家婦女,是你家少夫人把孫繡娘招進來,結果人在你家中受了欺負卻不管,就由著沈大少爺胡作非為,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沒辦法。”管家歎了口氣,反正東家幾乎死絕了,他也沒什麼好守口如瓶的,“少爺有通房丫頭,也還會時不時出去尋花問柳。少夫人婦隨夫綱,不隨夫綱也不行,她沒什麼大的能耐跟本事,更沒有什麼孃家人撐腰。當初就是憑著幾分姿色,迷得少爺忤逆老爺老夫人,鬨得沈宅上下雞犬不寧,終於逼得二老拋卻那所謂的門當戶對娶她過門。”
所以這少夫人很有點兒自知之明,也比尋常婦人想得開,她隻要能安生過她錦衣玉食的日子就行,對於丈夫裡裡外外的那些鶯鶯燕燕基本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去管束他。再說管也不一定管得了,反倒鬨得不可開交,夫妻不睦,討不到好。因此沈大少爺格外放蕩自由,甚至覺得這媳婦兒頗為賢良淑德。
陸秉雖然不讀聖賢,但也知道賢良淑德壓根兒不是這麼冠名的,他很是不能接受:“你們管這叫賢良淑德?”
老管家沒少受荼毒,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識大體嘛。”
一種米養千種人,所在環境不同,經曆不同,所受的教育影響各不相同,都將導致每個人的思想千差萬彆。
陸秉在衙門裡當差,也算見識過形形色色千種人,自然不會吃飽了撐的跟老管家掰扯什麼叫作賢良淑德。
陸秉不在這點破事兒上較真兒:“少夫人不管,難道沈老爺老夫人也不管?”
“老爺老夫人就這麼一根獨苗,心尖兒上的肉啊,慣都慣不過來,還不是他要乾什麼就由著他乾什麼麼,大不了最後多給點補償。而且這種事情,有關名節,她一個女人,也不敢到處聲張。”
孫繡娘確實沒有聲張,沈家估計也不怕她聲張,畢竟北屈的縣太爺和沈老爺子頗有點官商勾結的意思。
若告到衙門,官府不一定能替她伸張正義,反倒會因為那層官商勾結的關係致使她身敗名裂,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陸秉不是沒見識過這些官宦財主的做派,作了孽,就給受害者一筆銀錢息事寧人。當然也有受害者不肯息事寧人的,造成的後果可大可小,指不定就要鬨出人命官司來。
怪不得沈大少爺會被孫繡娘綁進鬼衙門折磨。
陸秉想通了前因後果:“孫繡娘收沒收補償?”
“沒收,起初她性子很倔,怎麼都不肯收。”老管家如實道,“但是秦老二收了。”
陸秉心驚:“什麼?”
“不清楚他是怎麼知道的這事兒,可能聽到些流言蜚語吧,或者是孫繡娘說漏了嘴。那秦二跟頭蠻牛似的,氣衝衝就打上了門,結果被家丁一頓好揍。沈家也是有臉麵的人,能由著他這麼鬨嗎,幾悶棍子給他打老實了,少爺就讓我去支了二百兩銀票塞給他,然後好商好量的跟他說,‘你以後就彆碰繡娘了’。這窮鬼當時攥著銀票沒吱聲,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張票子,估計覺得這買賣劃算吧,然後自顧從地上爬起來,攥著銀票鼻青臉腫地走了。”
聽到這裡,陸秉就感覺差不多破案了。
他要是個女人,受了此等欺淩,自家男人沒本事討公道就算了,索性還收了對方的銀票賣妻,估計也會氣血上湧,拎把斧頭劈過去。
他孃的,豬狗不如的東西!
難怪這老管家提到秦二就沒半句好話,是他他也瞧不起這種孬貨,沒血性,窩囊廢!
老管家見陸捕頭麵不改色,壓根兒不知道對方正在心中破口大罵,繼續道:“反正這事兒過後沒多久,孫繡娘就不情不願地跟少爺好上了。”
“什麼叫不情不願,人家壓根兒就是不情願!”
“倒也未必,我後來還撞見她主動上門來找過少爺幾回。”
陸秉冷笑:“那是打定主意要沈遠文的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把女人逼急了,她能跟你拚命。
案發之後,外頭的老百姓早就在捕風捉影的傳,孫繡娘是因為綁架了沈大少爺,又砍死自家男人,自知逃不過罪責,所以才會在鬼衙門畏罪自殺。
老管家戰戰兢兢地擡頭問:“所以少爺身體裡的那些蟲子,真是孫繡娘放的蠱嗎?她後來主動來找我家少爺,就是預謀要害沈家?”
結果顯而易見。
陸秉沉吟不語,轉而問:“沈少夫人呢?昨晚人在何處?”
“她一直住在客棧,就白日裡給老爺老夫人入殮的時候回沈宅打點,趁天沒黑就回客棧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