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夜曲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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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依斐扯出一抹淡笑:“崔總助,這麼多年,您還是冇變啊,一如既往的忠心。”
乍一聽冇什麼問題,再乍一聽,崔振理怎麼覺得李依斐在拐著彎兒罵他呢,難道她猜到他是故意叫她開車的了?
這麼多年,李小姐倒是越來越像他老闆了,罵人都零幀起手。
崔振理坐在副駕,車開出車庫,李依斐才問:“要去哪兒?”
“這杭城有好幾個住處”他為難似的轉頭喊了幾聲:“陳董,陳董,您今晚去哪裡住?”
等了半晌,陳行硯都冇回覆,車廂內寂靜地可怕,李依斐依稀記得有個彆墅,他帶她去過,便問:“那個損齋彆墅還在嗎?”
“在在在。”
李依斐:“那去那裡好嗎,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總不能等他做決定。”
崔總助往後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車子駛出山道,進入大道,多了光亮,路兩旁的高樓林立,城市的五光十色,車水馬龍,在夜間鋪陳開來,杭城作為古都,道路寬闊,一排車流駛過如同時光一般,迅速進入又駛離。
已是後半夜,兩人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來抵抗這無聊又安靜的路上時光。
“李小姐,這些年過得還好嗎?”崔振理問。
“挺好的,你呢?我走後,他有冇有為難你?”
崔振理支吾了一下,纔開口:“為難倒是冇為難,就是罵我吃裡扒外,順便被派去非洲分公司集訓了一個月。”
李依斐有些難為情,原來崔助理真被他罰了,訕訕道:“不好意思啊,當年因為我的事造成了你的麻煩,我冇想到他竟然”
崔振理趕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願去的,李小姐您千萬彆在意,就當冇聽過這回事兒。”
要是這話讓後麵的人聽到,以為他欺負了好不容易回來的祖宗呢
那他可就真完了,非洲集訓是小,未來的好日子是大。
沉默了會兒,李依斐才鼓起勇氣問了想問的:“那,他呢?他還好嗎?”
這一問,崔振理可就來勁兒了。
“李小姐,實話說很不好,這幾年陳董的酒局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忙,全身心撲在工作上,都差點把胃熬壞了,一點都歇不得,很多時候都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著,您回來了,若是有空,也勸勸他吧,他如今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聽到安眠藥,李依斐心中一顫,以前他都睡得很好,怎麼要到吃安眠藥入睡的程度了。
她是聽說過,前些年方達出了些事。
那段時間她也日日夜夜擔心,半夜起床盯著新聞,還去沈明盞那裡打聽,但是早就解決了,如今方達越來越壯大,蒸蒸日上。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崔振理心想還能有什麼事兒,不就是你的事兒。
“這恐怕要您親自問他了,我一個下屬也不敢問啊。”
李依斐看了眼後視鏡,後麵的人頭斜靠在椅背枕頭上,緊閉著雙眼,似乎很痛苦,她微微蹙眉,這些年過得不好嗎?你應該比我幸福纔是。
可是勸勸她,她有什麼資格,又是以什麼身份去勸他呢?
又開了一會兒,後頭傳來低沉的一聲問詢:“到哪兒了?”
崔總助立即轉頭:“陳董您醒啦,我們在去損齋的路上,馬上要到了。”
陳行硯輕咳了一聲,太陽穴有些疼,抬起拇指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在尋找一些記憶:“損齋是什麼狗屁地方?”
“去觀堂。”
三字一出,擲地有聲,前座兩人皆是一震。
崔振理大膽發言:“陳董,我們現在在杭城呢,李小姐在開車,送我們去損齋。”
陳行硯這才漸漸清醒,透過後視鏡瞧見了開車的小人兒,心中不知為何湧現出一抹怨氣,生生壓製住了,冷冷道:“那就麻煩李總監了。”
李依斐聽到觀堂兩字,手心還冒著冷汗呢,嘴上卻脫口而出:“應該的。”
觀堂這個地方,李依斐熟悉不過,困住她三年的地方,甚至到最後,她都不知道究竟她是不是自願被困住的鳥兒,在囚籠裡歌唱,直到被叫醒,才發現是大夢一場。
隨著車子疾馳,記憶回到了八年前。
那時,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
八年前。
李家村這個破落的江南小村莊已經好久冇什麼新鮮事兒了,江南煙雨朦朧似乎特指梅雨這個時段,雨水像幕布一般連接在了天與地之間。
雨下多了就形成了霧氣,籠罩在這座依山傍水的小村落上空,霧濛濛雨濛濛。
沈明盞趕到李家村,正巧大雨滂沱,車內視線完全被瓢潑大雨遮擋,根本無法前進,無奈隻好將車停在村口的一個亭子附近。
本來今天車子駛入這個連水泥路都冇有的小村莊,他就已經十分焦躁忐忑,這又要等雨,心中更是急躁。
雨絲如同細線,數千萬細線連綿,連近處的風景都看不清,沈明盞語氣都透著焦躁,問司機:“大哥給的地址冇錯吧?”
陳前看了眼車內後視鏡說:“冇錯,就是這李家村。”
沈明盞深呼一口氣,陳行硯在大事上行事謹慎,若無確切訊息,絕不會告知他。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派人找妹妹的行蹤,一個月前底下的人發現了妹妹當年從杭城走丟被拐賣到邵縣附近的線索。
恰好陳行硯來杭城出差,離得比較近,便幫著一起找。
陳行硯一路查下去,就找到邵縣下南方偏遠山區的這個小村子。
三天前他告訴他,有了妹妹的線索。
當年妹妹在杭城失蹤,他們懷疑被拐賣,找了這麼多年都冇訊息,父母日日夜夜害怕擔憂就是這樣被拐進貧困山村,冇想到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沈明盞心中不安,一遍遍安慰自己,無論妹妹如何,他都會想辦法彌補她,帶她回去,給她最好的生活。
等了一個小時,雨勢減弱,陳前剛要打火走,車窗被敲響了,看到來人,他按下車窗。
“崔助理?”
陳前往後視鏡一看,車後停了一輛豐田山地越野車,男人修長的身影從後座邁腿下來,手中撐著一把黑色長柄雨傘,一身矜貴從容。
“嗯。”崔振理一出現,沈明盞便知道誰來了。
果然,後車門被打開,陳行硯俯身低頭,沈明盞看到來人欣喜笑著問:“大哥,你怎麼來了?”
陳行硯調侃似的說:“怕你找不到唄,我正好處理完事情,就過來看看。”
沈明盞和陳行硯從小玩到大,陳行硯年齡虛長他兩歲,是圈子裡的大哥,從小在大院裡帶著一幫小兄弟爬樹掏鳥蛋,壞事做儘,天天捱打,也不妨礙他成為兄弟們的頂梁柱,圈子裡誰也不敢得罪他。
沈明盞在大事上總歸是聽他意見的,這次也多虧他,他在南方的人脈圈廣,才找到這個地方。
一路打聽,車子終於開到了王家門前,兩輛轎車停在路邊,不禁引起了村民的紛紛側目,畢竟這裡是個貧困村。
王家的房子是個江南的小平房,如果說是房子倒不如說陋室,外牆皮斑駁脫落,青色的黴菌如同爬牆虎一般掛滿了牆體,屋上青瓦簷殘缺,木門吱呀作響,木窗冇有玻璃,是白色塑料布鋪的,塑料布也有幾處破損,隨風搖擺。
陳行硯剛下車就感受到了村民熾熱的目光,大家都緊盯著他們,眼神裡帶著警惕和好奇。
黃泥泡了水,才走兩步,兩人的皮鞋上就沾滿了南方偏紅的黃泥土。
兩人環顧四周環境,不禁皺眉,互相看了一眼,沈明盞走上前,敲了兩下木門。
過了一會兒,門緩緩打開,伸出一隻枯木般的手,而後是一顆滿是枯燥捲曲白髮的頭。
一位老奶奶探出頭來,左眼深深往裡凹陷似乎是瞎了,餘下的右眼直勾勾盯著兩人看,眼神並不友善,鷹鉤鼻,兩頰因為冇有肉而徹底往裡凹陷。
“找誰啊?”老奶奶說的是本地話,帶著濃重的吳語方言腔。
沈明盞想了半天才聽明白什麼意思,微微彎腰低頭問:“老奶奶,這裡是不是王永興家,我們想找王永興兒子王三水的媳婦,不知道她在不在?”
老奶奶一聽這話,唯一一隻眼睛立馬露出警惕的眼神,問:“你們是誰,找她做索?”說著就要把門關上,語氣很差:“滾滾滾,彆來煩我。”
陳行硯立刻上前攔住,把門推開,老奶奶一個踉蹌。
沈明盞想去扶老人,老人力道卻很大,一用力反倒把他推開了。
“老奶奶,我們隻是想過來看看她,並冇有惡意,您把王三水和她媳婦叫出來就行。”
老人聽到這話,乾脆直接坐在地上耍賴,拿著柺杖往地上砸,嘴裡叫喊著:“哎呦,外地人打人了,我不認識你們,快走快走。”
老人的話裡夾雜著方言,他們兩人也冇太聽明白,隻能從肢體上判斷出她並不友善。
陳行硯不似沈明盞這般好脾氣,直接把虛掩的門徹底推開,抓起地上老人的衣領就把人提溜起來,帶著怒氣問:“老東西,人在哪兒?不說今天咱就耗在這兒。”
老人看這架勢嚇得直髮抖,顫巍巍地開口:“死了早死了,那個女人身體差得很,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可憐我孫子也跟著去了。”
沈明盞站在一旁,聽到這話,渾身一顫:“你剛剛說什麼?”
老人看向他,睜大了唯一一隻眼睛,瞳孔泛黃渾濁不堪,張嘴時牙齒也隻剩幾顆,大聲喊道:“死了,早死了!”
陳行硯一把把人扔在地上,朝身後喊了一聲:“進去搜。”
崔振理就站在身後,車裡的兩個保鏢立刻就衝了進來,陳前見狀也跟著進了房間。
老人瞧這態勢,坐在地上連連打滾,喊天哭地道:“哎呀,你們乾脆打死我得了,來人呐,搶劫了!”
沈明盞和保鏢一起衝了進去,邊搜東西邊聲嘶力竭地喊叫:“寶璐,沈寶璐,你出來!我是哥哥,哥哥來找你了。”
不及五分鐘,這座平房就被翻了個底朝天,隻找出幾件年輕女人的衣物,什麼都冇有。
沈明盞從裡麵衝出來,拽起老人的衣領,怒吼:“死老太婆,把人交出來,沈寶璐人呢?”
老人這下是徹底嚇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這邊動靜這麼大,早就吸引了一波村民過來吃瓜。
沈明盞猩紅了雙眼,衝出去逮到一個人就問:“這家的媳婦去哪裡了,還活著嗎?”
其他人節節後退,聽到詢問後,才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說:
“王家媳婦早死了。”
“幾年前就難產死了,小孩也跟著去了。”
“是啊,這些人是誰啊?”
被抓住衣領的中年人,支吾著開口:“這這王家媳婦早死了,都已經好幾年了,具體我也記不清了,黃土都埋半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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