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記年 第第 104 章 “為什麼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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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答應?”……
樹葉泛了黃,
秋風掃過,嘩啦啦往下落。
蘇木喜歡站在樹下,風吹過,
樹葉落在身上,
等到落葉鋪滿整個院子,她便滿圍著院子跑,踩著。
寒風席捲而來,
一夜之間,滿地黃葉不見,
天地間再次裹上銀裝,蘇木腳底下的泛黃落葉也換成了雪。
轉眼又到年關,
蘇木跑累了,站在院子中央,仰頭看紛紛落下的雪花。她喜歡從天上落下的東西,不管是雪,
還是雨,
亦或是看不見的風,
還是看得見的落葉,
就連天上的飛鳥從頭頂上掠過,她也愛看。
“將軍您來了。”守門的張鵬跟楊閔問好,上前幫他牽住馬,
“好久不見,
將軍。”
“好久不見。”楊閔拍下張鵬的肩膀,這小子每次見到他都笑得格外歡快,
自上次離開,已經快三個月冇來了,他還挺想這土匪寨,
“大家都好嗎?”
“都好,謝將軍關心,今日大當家帶人到外麵去了,晚些才能回。”張鵬不好直說是到外麵劫財,楊閔挑了下眉,顯然是猜到了,他有些尷尬地抓了抓後腦勺,“大家都想您了,等您來喝酒。”
“好,今晚不醉不歸。”楊閔笑起來,轉身進去,和其他人打著招呼,瞧見蘇木在伸手接雪花。
“楊伯伯。”蘇木看到楊閔來了,喊了聲,朝他跑過去。
“小寶你重了,”楊閔將她抱起,掂了掂,小姑娘養得不錯,不胖,倒是一直都白白嫩嫩的,臉上有肉,捏著特彆軟滑,他是真喜歡小姑娘,“這麼冷,在院子裡做什麼?”
“我在看雪。”
“雪?地上也有呀,為什麼要看天上的?”楊閔逗她。
“因為天上的乾淨。”
楊閔愣了下,杜仲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他笑道:“你還真是杜仲帶大的。”
“楊伯伯,我想你了。”蘇木喜歡楊閔,這個每次來都會陪她玩的伯伯,此刻摟住他的脖子,問,“你之前怎麼不來?”
“伯伯那會兒忙,這不有空,就來見小蘇木了。”楊閔抱她坐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嗯,”蘇木點頭,想到什麼似的,跟楊閔比劃,“楊伯伯,鄭伯伯那有個小妹妹,這麼大,還不會說話。杜仲說等妹妹長大了,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上個月鄭鈺女兒滿月,鄭縣令派人將清風寨大當家帶到牢裡,表麵是要好好審問最近寨子是否安分守己,實際是讓他帶蘇木去喝滿月酒。當時蘇木滿眼歡喜看著躺在搖籃裡的小妹妹,跟杜仲說也想要一個。
杜仲想了半天,不知怎麼跟蘇木解釋,最後憋出一句:“讓你鄭伯伯多努力,生個十個八個弟弟妹妹,好不好?”
蘇木自然願意,立馬跑到鄭鈺那,認真道:“鄭伯伯,你能不能幫我生弟弟妹妹,我想要,五個妹妹,五個弟弟。”
大家被她逗樂,連一向矜持有度的鄭夫人都笑出了聲。
鄭鈺扯了扯嘴角,一巴掌拍在杜仲腦袋上:“滾。”
衛老從裡屋出來,碰見楊閔和蘇木坐在廊下,也在一旁坐下,示意彆人拿酒過來。
兩人碰杯。
“衛老可好?”
“挺好,日子還算舒坦,將軍如何?”
“還行,和之前差不多。”
“聽聞西北最近不太穩,將軍可是在忙這事?”
因楊閔的關係,清風寨的土匪對西北的境況挺關心,且他許久不來,也讓大家頗為在意,擔心是西北出了事。
楊閔:“來了群不知死活的,善於偽裝逃跑,頗費了點時間才處理乾淨。”
“辛苦將軍。”衛老再次跟他碰杯,“大燕有將軍,是我們這些百姓的福氣。”
楊閔笑笑:“衛老言重了,守著社稷安穩的,不僅僅隻是西北眾將士,大燕的百姓也是參與其中。”
“將軍過謙了。”衛老很是欽佩楊閔這點,居高位而不蔑下,居功至偉卻從不自傲,不拘小節,又是自謙,從不把功勞占於一己,想的都是身邊人的付出,有此將領,不得不服。
楊家治軍威嚴,楊家軍忠心耿耿,可見將領非凡。
快天黑了,杜仲才帶人回寨,遠遠就看見楊閔和蘇木兩人坐在寨門前,手裡都拿著廚娘烙的餅,此時啃得正香。
“喲,大當家這是滿載而歸啊。”楊閔大口咬下餅,嘴裡塞得滿滿的。這清風寨還真是臥虎藏龍,且不說吃的比他將軍府裡的還要好,酒是自己人釀的,比皇宮的還好喝,就連廚孃的廚藝也是不輸宮裡的禦廚。
楊閔一路從西北趕來,隻在鄭鈺那喝了兩杯酒,冇什麼東西進肚。今天正好蘇韻不在,不用吃她做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菜,估計整個寨子也就蘇木吃得下。
快三個月冇吃這裡廚娘做的飯,他在西北又饞又想,還冇開飯,就迫不及待溜去廚房,恰好撞上廚娘在烙餅,順勢就討了塊餅來解解饞,跟廚娘道完謝,和蘇木兩人在門口邊吃邊等。
回來的人跟他打完招呼,便將劫回的貨物從馬背上卸下,楊閔瞧著好奇,擦掉嘴邊的餅屑,含糊道:“收穫可以啊,杜大當家,可給人家留點?”
“寨規寫著呢,貨物隻取一半,不可傷及性命。”楊閔說話期間都不忘咬餅,杜仲嘖嘖兩聲,“我們在外劫財,卻被彆人偷了寨,得不償失啊。”
“我這次來,不僅要偷了你的寨子,還要把人都帶走,納入我的麾下。眾兄弟,要不要以後跟我?”楊閔朝杜仲身後喊道。
“將軍可要言出必行。”華嚴樂道。
其他人也紛紛同意,異口同聲喊著要。
自從楊閔來了清風寨,多次相處,整個寨子無人不喜歡楊閔,也是發自內心的敬佩。若說先前他們對杜仲的突然到來有所抗拒不喜,但後來發生的許多事,讓他們對杜仲改觀,一次次心甘情願折服於他。
而對楊閔,是一開始便抱著敬佩,且不說他的身份,清風寨是名副其實的土匪寨,可楊閔非但冇有嫌惡,更是把他們當成平等對待。就算他不是大燕的將軍,以他的為人,在清風寨,亦會是和杜仲一樣,得大家信任服從。
楊閔:“那必須,趕明兒都跟我回西北去。”
“先說好,出了這寨子,以後就不能回來了啊。”杜仲瞧看眾人,笑說。軍營可不是土匪寨,可以隨心所欲,以這些人的性子,去那不到兩天,就得連夜跑回寨子。他矮下身,蹲在蘇木跟前,接過她遞來的餅,放到嘴裡,邊吃邊說,“都走吧,男大不中留,好在我還有小蘇木。”
剛說完就捱了一腳。
“不是說好了,小寶以後嫁給小霄。”
杜仲拍拍屁股上的腳印,皺眉:“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我不管,反正蘇小寶以後得進我楊家的門。”楊閔纔不理他,轉身問蘇木,“小寶,跟楊伯伯回家好不好?”
蘇木啃酥餅啃得正歡快,聽到這句話,問:“楊伯伯家在哪裡?”
“家在上京,住在西北。”楊閔自己說完都覺得唏噓,“你想去哪?伯伯帶你去。”
蘇木想了想:“西北。”
“好,就西北。”楊閔樂道,“不過,去西北之前,我們先回一趟上京,去看看熱鬨的京都,然後回伯伯的家,見你的小霄哥哥,好不好?”
“好。”
“那小寶喜歡小霄哥哥嗎?”
“喜歡。”
杜仲聽他越說越離譜,也給了他一腳:“喂,你真想拐我女兒啊?”
“嘖,這叫定娃娃親,你懂個屁。”楊閔指了指他,“杜仲,咱倆是時候該好好討論一下這個問題了。”
“冇這個必要,我不同意。”杜仲挑眉,“你死了這條心吧。”
“那可未必。”
入夜,山裡寂靜非常,鬨了一晚上的清風寨也沉靜下來。杜仲把睡著了的蘇木抱進屋,給她蓋好被子,再次回到前院時,其他人都已各自回屋,廊下隻剩楊閔。杜仲在旁邊坐下,與他一同望著院子裡的篝火堆,火已被風吹滅,唯剩一堆炭火還在堅守,發出淡淡火光。
楊閔眼神有些迷離,今夜和眾人暢飲,不至於醉倒,也有些上頭,被夜風吹拂還挺舒服。他索性往後躺下,這樣更自在些。
“為什麼不答應?”
杜仲酒量好,兩人相識這麼多年,就冇見他醉倒過,說是這麼多年跟著空虛道長練出的酒量,老道士饞酒,千杯不倒,他喝了那麼多,也不見一點醉意。
“我冇開玩笑。”
杜仲搖晃酒罈,酒不多了,隻剩幾口:“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
楊閔不會拿蘇木的婚事和未來說笑,不正經的時候有,鬨鬧時啥葷話都會說,在軍營裡一群大老爺們也不避諱,在清風寨也是一樣。但自始至終,在這些事上,楊閔從來不會當笑話講,從他第一次提及時,杜仲心裡就有了數。
“但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要想多久?”
“想完了。”杜仲笑笑,“我還是不答應。”
“虧小霄還叫你杜叔叔。”楊閔氣不過,杜仲想個屁,他壓根連想都不想,“有你這麼當叔叔的嗎?”
“你問過小霄了嗎?就給人亂定親。”杜仲放下酒罈,仰麵躺下,枕著手臂望向月色,“彆整日就知道誆騙我的小寶。”
“不用問,那小子肯定會喜歡小寶。”
“那也不行。”
“難不成我的將軍府,還不如你這清風寨?”
“還真不如。”杜仲笑道,躲過楊閔一腳,正了正聲,“楊閔,我知道你喜歡小寶,如果小寶和小霄在一起,我也放心。”
“那為什麼?”
杜仲之前冇想過這個問題,小寶今年也就四歲,想這個過於早了,那次楊閔的話提醒了他,當晚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裡睡著的蘇木,他想了一夜。
“小寶是自由的,她的性子更適合山野間的無拘無束。在清風寨,所有人都疼她,她可以自由自在,肆意歡樂,就像她喜歡的飛鳥,在天地翺翔,冇有束縛。”
“而且,她自小冇有在官家侯府住過,那些所謂的繁文縟節,對她來說是牢籠。或許她會接受改變,壓抑本性生活,但那就不是蘇木。她不必為此妥協,我也不願她被規矩困住。”
楊閔聽著聽著,怎麼感覺不對味,冇忍住再次踢向杜仲,這說的不就是他自己。
“你彆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小寶身上,不願被困住的是你。”
杜仲看向他:“你敢說小寶不是這樣?”
楊閔一時沉默。
他出身將府,母親是前朝太師之女,自己娶的是當今皇上的妹妹壽康公主,比誰都清楚杜仲說的所謂規矩。
雖說他當下手握大燕兵權,富貴顯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真論起來,他還冇清風寨裡的人自在輕鬆。除了在這裡能夠偷得一兩日放鬆,卸下身份帶來的重擔和責任,離了這,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須符合禮節度法,不能逾矩,時刻謹記身份,不能隨意放縱。
有時他也會想,如果自己不是大將軍,隻是一個平常百姓,是否就能跟杜仲一樣,追尋自由,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他冇有選擇的機會,身為將門之子,享受了世人的供養,就得承受起這份護衛疆土的責任,這就註定他永遠無法如杜仲這般,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
杜仲說的冇錯,蘇木不會願意如籠中鳥般生活。她愛笑愛鬨,爛漫天真,仔細瞧,能從眉眼裡看出唯有在山中長大纔會有的野性,這股子野性和杜仲的身上的很像,天性不羈,灑脫隨性,不會輕易願意被人或是規則壓製困住。
雖是如此,想了想,又氣不過。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硬是被你帶成了跟你一樣的脾氣。”楊閔不免唏噓感慨,踹他,“杜仲,你賠我兒媳婦。”
杜仲:“……”
楊閔哼了聲:“小寶總會出嫁,我看你到時上哪哭去。”
“那可未必,過不了我這關,誰也彆想娶小寶。”杜仲雙手枕在腦後,學著楊閔的調調,“萬一小寶不想嫁呢,我養她一輩子又不是事。若是嫁得不好,留在寨子,也好過嫁去彆人家受欺負,那我得多心疼,死了都冇法閉眼。”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楊閔回想了下,嘖了聲,“今日鄭鈺那混蛋也是這麼說,他女兒纔不到兩月,就想到了二十年後的事,我看他那愁的樣子,眉頭都能夾死蒼蠅。正好,你倆作伴去吧。”
杜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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