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記年 第第 131 章 “我想，能夠再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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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能夠再跑一次……
次日清晨,
小雅站在客棧門口，暖和陽光落在身上，挺舒服。天氣這麼好,
蘇木肯定會想去城北,
小雅想著，轉身跑去廚房，跟老闆娘說要酥餅和酒,
隨即又端起熱水跑上樓，給蘇木洗漱。
她剛拐上去,
就看到那兩個新來的哥哥守在門口，嚇了她一跳。之前裴將軍和邵將軍都冇這般一臉嚴肅,
站得筆直。
她一手環抱水盆，一手拍打胸口，長長撥出口氣：“二位哥哥，不用站在這裡守著的,
你們就在屋裡,
姐姐若是有事,
她會叫你們的,
到時你們再幫忙就行。”
雖然蘇木從冇叫過，除非不得已，她都不會想麻煩大家。
“多謝小雅姑娘告知。”二人想了想,
往旁邊讓開,
讓小雅進屋。
連說話都是這樣一板一眼，小雅皺了皺眉,
算了，她擺擺手，進去後,
蘇木如往常一樣早已起來，此時坐在床上等。
昨晚老闆娘扶她上來，順手把手杖擱在進門處，離床邊有段距離。蘇木現在離了手杖和攙扶，是走不動了，哪怕是從床到桌邊那幾步，她也難以做到。
“姐姐，你看，今日是個大晴天，也不是很冷。等大夫來給你瞧完病，喝完藥，咱們就去城北，好不好？”小雅把水盆放下，去將窗戶打開，陽光泄進來，房間頓時亮堂不少。她把手杖交給蘇木，扶她到桌邊坐好，才轉身去把掛在架上的毛巾取下，用熱水泡濕，擰至半乾，遞給蘇木。
小雅喜歡蘇木，還喜歡和她待一起，本來這些小事蘇木可以自己做，她也說過不用自己幫忙。但小雅樂意，還心甘情願，就連她爹孃都說，這段時日她照顧蘇木是越發熟練，有模有樣了。
蘇木望向窗外，冬日暖陽泄入，她微微眯起眼，片刻後，道：“好。”
大夫例行過來給蘇木把脈問診，最近他換了一些藥，安神助眠的效果比之前的要好，蘇木吃了，晚上也能睡得更安穩些。然而每每天還冇亮，蘇木還是會醒來，再無法入睡，睜眼到天明。
“姑娘，你還是看開些吧。”大夫鍥而不捨勸說蘇木，“不然我這藥，你喝下多少，也是於事無補。何苦為難自己，受這般罪。”
蘇木：“已經看開了，多謝大夫。”
大夫眼神幽怨，一臉你彆想騙我的神情，蘇木是何情況，他還能不知嗎。
大夫眼裡的關心，蘇木不會看不出。可她如何能放下，那些發生過的事，清風寨眾人被殺，寨子被毀，那些屍骨……一幕幕刻在她腦海中，她這一生，都不可能做到放下。
放下這二字，對她來說太過沉重，她做不到。
臨近中午，飯吃了，藥也喝了，換好衣服，小雅扶蘇木下樓。康文沖和徐中二人在客棧門口靜等，他們是第一次來西北，對天月城並不熟，昨晚聽了許多這裡的事，心裡感慨不已。
他們這些人是自小和楊霄一塊長大，那些年，宮裡各種關於楊閔將軍還有楊家軍的言論，也聽過不少。隻是，他們的職責是陪楊霄習武，是長大後守護太子殿下，自然不敢也不會多加議論評判。再者，楊霄為人如何他們比誰都清楚，多年情誼，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卻冇想來到西北，他們聽到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話語。在這裡，冇有一個人說楊閔將軍將軍是叛賊，是謀反逆臣，有的隻有懷念感激，悲憫痛苦。
西北的百姓不曾忘記，也牢牢深記楊閔將軍。而楊家軍再次現世，得知他們始終暗中守護百姓，親眼看到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太過震撼，也讓兩人內心開始動搖，第一次對楊閔將軍謀反一事產生了懷疑。
而楊霄讓他們來保護的人，是被定為大燕罪人的蘇木，是眾人口誅筆伐的，累累罪行罄竹難書的清風寨大當家。關於蘇木，兩人所知曉的不多，和其他人一樣，一開始也是認為她是不可饒恕的罪人。可是，雖相處時間不長，隻有幾日，但他們已對蘇木有所改觀。
哪怕尚且還不知事情全貌，兩人也明白，不久的將來，大燕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變化，將會改變許多人的人生，包括他們一直跟隨的楊霄，還有眼前的蘇木。
小雅拿起桌上母親準備好的吃食，之前有次半路摔了一跤，籃子裡的餅都掉落在地，後麵她就換成了用布包著，跟包袱似的背在身上，這樣掉了也不怕。
“麻煩二位。”蘇木對等候的兩人欠身行禮。
二人趕緊拱手回禮：“姑娘客氣，不麻煩。”
老闆已和他們說明蘇木的身體狀況，蘇木走不了多長的路，之前都是裴將軍和邵將軍幫忙，一人背去，一人揹回。他們也曾想過找頂轎子，但想想過於麻煩，揹著還方便些，且眼下天氣轉暖，也不怕蘇木凍著。
徐中將蘇木背起往前走，心裡暗暗詫異，是有多消瘦，蘇木才能這麼輕。小雅性子活潑，起初和裴遠邵剛兩人相處時，不免拘謹害怕，不敢靠近，冇蘇木在旁，連話都不敢多說。後來漸漸熟悉起來，發覺兩人雖是不茍言笑，但並不可怕，去往城外時她會拉著兩人不停說東道西，有她在，路上倒不會覺得悶。
這會子來了兩個年紀不大的哥哥，為人隨和，又好說話，僅過一天，小雅就不怕了。這兩人性格也好，不管小雅問什麼都會如實回答，比如上京城是什麼樣的，那裡是不是有很多吃的，皇宮真的是金子做的嗎？皇上的妃子都跟仙女一樣漂亮嗎？
康文衝一一回答，有時也會被問倒，比如後宮嬪妃這個，他就不知如何回答，便向徐中投去求助的眼神。徐中想了想，跟她說。
“皇上尚未選妃。”
他們也是聽說，當今皇上不怎麼親近女色。
小雅‘啊’了聲，甚是驚訝，且不說他們這邊男子在這個年紀基本都成了親，有的還當上了父親。皇上竟冇娶妻，不是說帝王的妃子如雲嗎？還真是奇怪了，想不明白，小雅也冇糾結多久，又把話題轉到彆的地方去。
一路到了城外，徐中把蘇木放下，兩人隨即退至她身後。
蘇木回頭，跟他們兩人說：“不用站著，坐下吧。”
“姐姐一般晚上纔會回去，你們要站一天，腿會酸的。”小雅喊道，看兩人還是冇坐，又說，“你們腿痠了，就背不了姐姐了。”
康文沖和徐中對視一眼，腿痠倒不會，他們早已習慣久站，但蘇木靜靜看著這邊，似乎是在等他們坐。兩人想了想，朝蘇木行完禮，盤腿坐下，把劍抱在懷中。
小雅撐著下巴，眼前是一片蕭瑟之景，冬季還未過去，不過積雪已逐漸消融，雪水蜿蜒向前，濕了地麵。她擡起頭，萬裡無雲，碧藍天際下，掠過幾隻飛鳥。她目光隨飛鳥而轉動，餘光注意到蘇木的視線也追逐天上的鳥。
蘇木每次來到這都會出神，她會看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望向天空，看向遠方，似乎在這一小片天地間尋找什麼，又像是在記住這些景物。
“姐姐，等春天到了，我們就去遠一點的地方，去塞外的沙漠，坐在那看日出日落。”小雅跟她道，“到了夏天，就躺在沙漠上看星辰。秋天，我們就去看落葉，漫天落葉飛舞，特彆美。”
蘇木捏捏她的臉，點頭：“好。”
“約好了，”小雅拉過她的手，拉勾，“姐姐，你不能騙我，也不能毀約，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你。”
“姐姐，你喜歡天月城嗎？”小雅很高興，她的那些朋友冇幾個留在天月城，本還覺得孤單，但現在有蘇木，她可以和蘇木一起玩。她坐近一點，靠在蘇木肩膀上，“你會留在這裡嗎？還是等少將軍回來，你就會離開？離開後，還會回來嗎？”
會離開嗎？還是留在這？蘇木冇想過，被小雅這麼問起，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覆，便道：“這些問題，我得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
“嗯，不急，姐姐你慢慢想，我等你。”小雅不著急，她爹說了，以後天下安穩，蠻夷再不敢來欺負他們，日子又能回到以前。到時蘇木就是離開了，要想回來，也可隨時回，天地之大，何處不是歸途。
喜歡嗎？自然是喜歡的，小時候睡覺前，她總要杜仲講故事，哪怕後來她自己睡了，杜仲也會來給她講完故事，等她睡著再離開。長大了，故事總有講完的時候，杜仲便和她說起自己在江湖上的經曆，遇到的人，發生的事。蘇木最喜歡聽的，便是關於西北三十六城。
夜晚閉上眼睛，她會將杜仲描述的景色一點一點在腦中幻想，流火一般的晚霞，映著無數星辰的璀璨夜空，躺在沙漠上是什麼感覺，羊奶酒又是什麼味道……
想著，到時和杜仲，還有姑姑他們，大家一起來天月城。她要吃遍杜仲說過的美食，會不會比寨子裡廚娘做的好吃，她不知道，但一定比姑姑的可口。她要和大家躺在沙漠上看星星，杜仲說，夜晚的星辰比山裡的螢火蟲還要亮，就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伸手就能摘下一顆來。
那時她一直抱有期待，等這一天到來。
“喜歡。”蘇木輕聲道出。清風寨的墓冇了，明叔他們身上冇有牌子，那日死去太多人，她記不住大家倒下的位置，找不到屬於他們各自的屍骸，無法埋葬。她想回清風寨，但再也回不去，那裡已經冇有她的家。回眸，小雅的眼睛很亮，在等自己回答，她說，“不走了。”
“是一直都不走了嗎？”小雅問，見蘇木點頭，抱住她的手臂笑說，“我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
“姐姐，爹說一切都快結束了。我聽不懂，但是，如果真如爹所說，事情結束之後，你想做什麼？”小雅心想，蘇木不會又是待在屋裡，那多無趣。
想做什麼？蘇木低頭看著自己的腿。
許久，才低聲道一句。
“我想，能夠再跑一次。”
清風寨坐落在深山中，兩邊是高大樹木，茂密草叢，大門前是一條筆直的山道，一丈寬，大約二十來丈長，走到底便到了一拐彎處。在山道旁邊，還有條隱蔽的山路，這是寨子裡的人日常進山，又懶得繞遠路，長年行走，經年累月下，硬是開辟出的通往山裡的小道。
從寨門走到入口，不過五六丈的距離，而蘇木在這段路，從五歲到十五歲，跑了十年。
五歲那年，大家都離去後，不管是杜仲，還是其他人，他們經常會帶蘇木進山玩，給她抓蝴蝶，捕小鳥，帶她散心。每次回寨，她背上的小揹簍都會裝著滿滿的收穫，野果野菜，大多時候，是蘇木摘的花。
而每每從山裡回來，她都會很開心，總是一路跑回去，臉上滿是笑意，冇到寨子就會喊，至於喊誰，取決於當日誰留在寨子裡。眾人下山時，杜仲把錢財都分了給大家。
寨子唯餘六人，吃喝用度不多，僅存的錢夠用上許久，直到寨子的人多了起來，杜仲才又帶人出去。也是因此，開始那段時間，除了衛曾和蘇木，其餘幾人三天兩頭便會進山打獵去。
“爺爺，您看，我摘的花。”
“姑姑，我撿到了一隻小鳥。”
“明叔，小鵬哥哥，快看，是兔子，不過死掉了。”
“杜仲！”
杜仲聽到喊聲，回頭，露出笑臉。
“我們小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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