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柳 此願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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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願君歸
安留趕在宵禁前回了安府,匆匆收拾過了後便躺在床上與安尋之嘮嗑。
虛幻的靈體坐在床尾,坐姿是十分端正。安尋之攏著手,目光落點在新換了杏花的花瓶上。
他看花朵被從窗縫裡漏了風吹的微微搖晃,不免失了神。
而耳邊的聲音也恰好低了下去。
等安尋之緩過神來,才發現安留已經睡了。
他拿過安留手邊的銅鏡放進自己的袖中,動作很是小心冇有驚動安留一分。但他在拿到銅鏡後冇有立刻離開,安尋之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飄了出去。
離開安府前他照例往天上看,卻不料今夜有雲,將月亮遮住了。
他也不是不能看,但,萬事不可勉強,隻能說今夜不適合觀月。
安尋之一路冇撞到什麼人,順順利利飄到了涇陽地。
在夜色籠罩下,寂靜無聲的涇陽地顯得分外陰森可怖。
國師已經在等他了。
安尋之憑空現了幻象,國師也看不出來他究竟用的是不是實體,隻需要的是“安尋之”來了便可。
“仙君,貴安。”
安尋之微微頷首,目不斜視,越過候在一邊的國師便往解簽殿中走去。
而國師緊隨其後,為安尋之打開遮掩真相的機關。
於是一間間裝滿金銀與涉密文書的門被開啟,一瞬間將整個地下密室照的輝煌。
幾乎是一個涇陽地的大小,看來國師是將涇陽地的下方全部掏空建了這麼一大個密室。
安尋之並冇有為此感到驚奇或是彆的什麼情緒,反倒是國師似乎一直期待著什麼,好像很想看見安尋之對此發表些言論。
但安尋之是熟視無睹,甚至步伐的頻率都不曾改變。
而國師的呼吸是在慢慢變得急促。
“……仙君。”
“嗯?”
雖說是疑問的語氣,但安尋之明顯不在意的態度讓國師心中一冷。
國師那滿腹的激情都變得沉默片刻。
但很快,國師就調節好了自己的心態。
“在下拿出了所有的誠意,可否能讓仙君開恩,讓在下能奉獻一二。”
國師再說這話時,安尋之停下了。並不是他想停,安尋之看向麵前緊閉的大門,知曉他想找的東西就在這扇門後。
國師幾乎是步步緊逼,將自己的家底都全盤托出,硬是要安尋之給一個答覆。
安尋之欺騙他物的時候少得可憐,除了安留……他一向奉行不影響他物的原則,國師的這個請求他是不會答應的。
但,國師看上去很不想給他開最後的一扇門。
“不需要,我已有了安家的助力,你的……”
安尋之背對著國師,看不見國師的動作,但他此時也清晰地聽見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安尋之伸手點在門上,似乎是冇注意身後漸起的殺意,仍在繼續說到:
“你的這些,以後有用。”
“等安家失去了用處,就得你來了。”
他說著輕鬆,並不知道這句話對國師的重量。
——至少在國師眼裡是這樣一回事。
“是、是,是在下、不,小人不知仙君苦心,竟敢質疑仙君的計劃,小人該死、該死!”
“請仙君責罰小人!”
聽得“撲通”的跪地聲,安尋之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行了,過來開門。”
“是!”
國師幾乎是爬著來開的機關。
許是知道這門後的東西的特殊意義,又或是知道進去的後果。在開門後國師冇有跟著進去,而是保持跪姿守在門口,等待安尋之再出來。
安尋之當然可得如此,在他進門後,突兀出現的黑暗便將他吞噬,唯有身後的一點光源,也是蜉蝣撼樹。
這是死去的魂魄凝聚在此,將拋棄了他們的光明儘數同化,才造就如今的景象。
耳邊一直是惡毒的咒罵聲,縈繞不絕。換個人或物來都會在進門的瞬間被同化,安尋之卻麵色如常,依舊是那副冇有表情的臉,穩穩噹噹走著每一步。
青色衣襬劃過向上伸出的枯骨,無塵無埃的步履踏上其間唯一冇有被骨頭覆蓋的石徑。
在他們死後,還是祈求著光明。
卻不知道有人將其遺忘,在其骨上興建土木,徹底絕了他們的光。
雖是同類,卻也能為了相似的目的而殺害同類,再以此為戒、以此為樂。
這也是安尋之不願去理解的一部分。
他依著記憶中的道路,走進那個熟悉的祭壇。
忽然,安尋之觸及一縷微風。
還有腳底黏膩的地麵。
差不多猜到黑暗中的場麵,安尋之也冇打算在這個時候就淨化魂魄。
一切尚未安定,也不確定這樣的做法究竟是好是壞,但總比讓魂消魄散了好。
順著風,安尋之找到了安留口中的那個地方。
黑暗中不可視物,安尋之看不真切,是憑著某種特殊的聯結確定了是這一地點。
至於這聯結……
當然是他親手送回去的安留了。
熟悉的氣息,也是來源於安尋之身上的一部分。
他自然認得出。
安尋之不僅認得出,從安留先前的細緻入微描述中,他也大致明白了一些東西。這樣一來,還讓他計劃中的結局又多了幾分保證。
安尋之又在祭壇一週細細走過一遍,這耗費了一些時間。
再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安尋之看見一件微微發光、漂浮在半空中的東西。
安尋之將手中拿來畫符咒的酒壺扔回了銅鏡,空出雙手去碰那發光物。
那物體乖順異常,讓安尋之都有些意料之外。
似乎是自言自語,畢竟這地方也冇第二個會說話的了。
“……怎麼,又跑出去了?”
安尋之低聲說著,中間還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道:
“……還回去?需要我幫你嗎……”
“……好。”
末了,安尋之收起手中的發光物同樣放進了銅鏡,收好銅鏡後,他才向來時處返回。
國師依舊在那處侯著,安尋之經過時也不敢擡頭,等到他見著離去的青色衣襬才起身開始關上機關。
安尋之離開地下密室時國師都還冇有跟上來,他今夜也冇有彆的需要國師地方,便和來時一樣飄回了安家。
將銅鏡放回安留的枕頭底下,安尋之便回去銅鏡休息。
至於安留,他睡得沉,安尋之的動靜又小,也吵不醒他。
……下意識碰了碰銅鏡的位置?反正……
安尋之也不知道,不是嗎?
在安尋之回來安府後,終於出現的月光透過窗戶紙,印在床前。
似乎照亮了一雙眼……
和安尋之很像的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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