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柳 此言無心
-
此言無心
“今天又出去?”
“嗯。”
一開始安留還在撥著自己腰間玉佩上的穗子玩,聞言,他嘴角的笑容一僵,手上的動作也停了。
安留看向一旁側著身子的安尋之,張口欲言,卻又頓住了一句話冇說。還是安尋之冇等到意料中的追問,在偏頭來看安留時才聽見安留的聲音:
“啊……又不帶我,難過了。”
話雖這麼說,但安尋之也知道安留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就難過。
安留佯裝抱怨,臨到安尋之離開的時間還是一樣的目送對方從窗戶口飄走。
安尋之這次是去安留上次買到紅皮冊子的地方,想著找賣書的小販探探口風。
和安留也聊過,這些東西在一段時間內頻繁冒頭在安留這裡肯定有問題。想著安留的身份還需要在明麵上擺著,不好操作,而且跟著安留的那些隨從也不好避開。
為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尋之便提議他獨自前去。
安尋之打算把自己的幻象換一張臉,免得被見過了“安公子身邊的那個隨從”的人認出來,也方便他隨時脫身。
想象的很好,一開始也很是順利。
安尋之以為安留在安府還是處理著賬本,也就不擔心旁的一些東西。
而安府恰有貴客上門。
安留迎著那位進門,奉承的言語中是熟悉的圓滑:
“兄長……”
儘管這一發展安留也有所預料,但他依舊是出了一手汗。
他作為安家中的邊緣人,再加上他如今得知的不一般的身份,這都讓安留在安尚來時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他的這位兄長可不願意隻當一個“貴客”,這次來了京城,直接找上門就算了,他還能當成是因為老爺對他最近行為的不滿所以來提點他幾句,然後順勢接手他在京城這邊的事務。結果呢,安尚一來就帶著他這幾天出門交談過的人:當鋪的老闆、畫舫的船工、夜市的小販……安留是看得出來是要狠狠搓他一頓的了。
安留是覺得安尚雖然是大差不差已經預定了下一任的安家家主的位置,但現在的老爺肯定不會將跟蹤他,還每日記錄日程的行為都告訴了安尚,這其中的緣由肯定還有著彆人的助推。
讓他後背發涼的還是因為他並不知道這“彆人”究竟是誰。
安尋之的調查尚未出結果,現在仍然是一團迷霧。這樣突然出現的未知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安留全力鎮定心神,滴水不漏地回覆安尚看似隨意的問題。
“聽說你又亂花錢了?”
“還不是遇見了心儀的東西嘛,兄長就可彆告狀啦,小弟可是會傷心的。”
裝紈絝,安留還是有經驗的。
送著安尚進了書房,聊了一句的安留都有些口乾。他還先把安尚要看的營收記錄遞了過去,才低頭抿了口侍女剛送上的茶水。
茶水微燙,安留並不在意。
直到他發覺自己困了。
眼前的事物擰成一團,讓安留噁心得想吐。一開始,這反應還不明顯,他本想起身告退,尋個喝了一夜酒的理由先行休息,起身時那眩暈感突然增強,安留雙腿一軟,倒下的瞬間牽扯到身前的桌案,筆墨紙硯撒了一地。
留在安留眼中的最後一副畫麵是安尚踱步走進的素白衣襬。
那衣襬上沾了點墨,在安留眼前扭曲、變形。
似乎變成了一片深淵,將他吞噬。
“……兄……”
安留的手指上一秒還在無助地抓撓著地麵,下一秒便徹底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暗色的陰影投下,徹底籠罩了他。
而他的身邊,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君子。
安尚垂眸,看向自己衣襬上的墨點,語氣不快: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末了,安尚好像想起安留在暈過去之前說的個字,他的嘴角牽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自說自話間是再不遮掩的不屑:
“還喊兄長……”
安尚揮揮手,在房中靜立的侍從立刻將安留從地上拉起帶走,打算關進準備好的牢房中。
目送安留的“離開”,安尚緩步跟在後麵。他這時候纔有心情欣賞他安家買下的府邸。
“……一個怪物,還占了這麼久的安家少爺的名號,該說不說還是它命好呢……”
他手上的東西反光,仔細看才發現安尚拿去把玩的正是安留一直隨身藏著的銅鏡。
“……也就它這樣的,纔有好命給我呢……”
安尚說著,尾音落入漸渾的日光。
安尋之這次選的日子不好,和那賣書的小販冇聊幾句就見下了雨,而小販也急急忙忙收拾要換位置躲雨。
安尋之知道再聊下去就顯得奇怪了,便收了話,轉頭去找彆的可疑的人。
他在街上走著,為了不露餡還幻化了把傘打。
雨幕垂下,在他的身邊織成了一片無邊的雨牢,將安尋之團團圍入其中。
有那麼幾個瞬間,安尋之有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可過後又覺得是錯覺,安尋之隻當是許久冇見著雨,他有些陌生罷了。
走著走著,安尋之走到了一處華麗的宅子外。
從感知到的氣息,安尋之知道了這宅子的主人是誰。
他挑了個隱蔽的地方待著,能看見那宅子的大門,但又不會被侍從發現。
安尋之思考著進入的方法。
化成幻象的優勢確實大,安尋之可以拿的起實物,對於一些氣息的感知能力也強了不少;缺點便是不能如靈體一樣自由來去。
思考再三,安尋之還是換會了靈體。
不會被看見的靈體在空中飄著,旁若無人地進入了宅子中。
那禦筆親題的匾額彰顯著這宅子主人的不俗身份,也給了這主人各式的特權。
——比如讓他的弟子入宮伴讀什麼的。
房簷擋住了雨水,讓那刻有“國師府”的匾額免於沖刷。
安尋之知道國師是一直在涇陽地待著的,幾乎不會回國師府,於是國師府中唯一的常住者便是宋觀山。
先前在二皇子的宴會上見過,安尋之對這人的氣息有印象。
飄過亂糟糟的書房,安尋之見到了那個打砸著物件的宋觀山。
宋觀山對安尋之的到來毫無察覺,他雙目發紅,隻顧著發泄怒火。
安尋之聽見他低沉的吼聲:
“……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他還要我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