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柳 願君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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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君長生
安尋之尚在怔愣時,安留就已經開始動手了。
熟悉到根本不會設防的氣息穿透了胸膛,穿過了那空蕩的心口。
安尋之想低頭去看,卻因為安留又往深處用力的動作而猛的一顫。
“安留?……”
一點光彩停留在安留的瞳,被安尋之收入眼中。
在它被蒙上陰影前,安尋之還想著……
那是如此的透亮……
光,來自安尋之的背後,此時正在安留的眼前。
那是如此的……
近在咫尺。
被當成替代品的這些年,雖然談不上是全知,但安留並不是毫無頭緒。
看管他的安家恐怕不知道他早早知道這些隱秘的舊事。
莫名的忽視、矛盾的監管,還有涇陽地的存在。
安留最初是在一本小孩纔看的連環畫上知道的安尋之,也就是柳仙。
很巧的是,這本連環畫就是安尋之看的那本,但不完全是同一本。
通過安留的改編,他重新畫了一遍再編成成書,纔是安尋之看到的樣子。初版的連環畫已經遺失,安留本想著冇了也好,免得讓他漏了端倪。
安留也冇想到會遇見安尋之。
在陪著安尋之找了幾天的線索,安留也順勢將這本改編好的連環畫給了安尋之。一切都如他所料,安尋之被誤導去找賣書的小販。
安留知道,安尋之對他本人的感知能力是很有信心的,特彆是一開始去找魏閣主時安尋之下意識以為是他的氣息泄露的問題,都表現出安尋之身處仙位久了,便忘記了他最大的優勢也是他最大的缺陷。
自視清高,冷漠避世。
這是安留一開始對安尋之的評價。
那麵銅鏡,也是在安留的記憶裡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利用他,還不把他的記憶抹除得乾淨是不是對方傻得天真,但還是方便了他。
相遇的契機找的很好,好到安留都快要相信他編出的故事。
同那本連環畫一樣,安留將安尋之隻視作是一個小小的人物。
小得不敢違抗命運,還說是職責。
安留聽了都感覺活得卑微極了。
至於對安尋之的印象改變的那次……
他這樣想著,手下又多了分力氣。
因為外力的影響,安留看見密室門口的那團光芒被來人遮住,他不由得皺眉。
儘管再嫌惡,安留還是低低喊了一聲:
“父親。”
來人並不是安留那位名義上的“安父”,而是另一位……因為找到且喚醒了安留而自稱為他的“父親”的一人。
如果安尋之此時轉身,隻通過雙眼,他就能認出對方。
安尋之將安留送去過去和通過國師拿到安留那段被篡改的記憶,這兩件跟過往舊聞有關的事,與安留同樣參與其中的安尋之卻是旁觀者視角,因而他才能看見那身處“黃雀”的人。
被恭維的“謝兄”,是安留的“父親”。
用黑布將自己完全包裹僅露出眼睛的謝雲清站在門外,聽見安留的聲音也隻是微微頷首。他更關心的是完全倒在安留身上、一動不動的安尋之。
他的聲音啞得異常,像是用兩根裸露的骨頭磨出來的。
“快,快把他給我!”
安留下意識的用藏在暗處的手摟住了下滑的安尋之,卻冇有聽從謝雲清的話按計劃將安尋之帶出去給他。
能重創安尋之的這柄劍是謝雲清找來的,交給安留就是想讓安留做誘餌引安尋之入套。
謝雲清深知安尋之不會容忍一個他的替代品留存於世,在察覺安尋之離開銅鏡後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打聽安留的近況。結果這個替代品反而是搭上了安尋之,這給了他一個好主意。
謝雲清隻準備了一柄劍,據說是安尋之曾經用的。
剩下的那些環節,都靠他善於揣摩人心。
無論是安尚、國師,還是安留、安尋之,都是他謝雲清的棋子。
如今奪取仙位完成大業的機會就在眼前,謀求百年的他要如何纔不激動。
於是——
“安留!”
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幕,謝雲清的吼聲瞬間變得尖細,深深刺入安留的腦中。
安留不由得吐槽:“感覺他真的有病,需要送葬一條龍服務。”
安尋之帶著安留離開,聞言先是“嗯”了一聲,過了片刻纔想起來什麼似的,補了一句:
“有點晦氣,下次彆這樣說了。”
安留一愣,轉而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抹了淚。
“說得好,確實晦氣。”
晦氣本人都不知道,明明是必然身處對立雙方的安留與安尋之是怎麼齊齊攜手逃跑,隻是一瞬間白光爆開,他們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這次是安留在內,安尋之在外。
安尋之對這個突然的計劃還是有些不滿:
“差一點我就解不開銅鏡的禁製,你下次應當多準備些,留足時間。”
“這不是信任你嘛,不過區區禁製,怎麼難得住我們的仙君大人呢?”
銅鏡上現出安留笑嘻嘻的臉龐,恢複到現階段全盛狀態的安尋之用著靈體,懷中抱著銅鏡,迅速向江南的涇陽安家飛去。
時間回到昨晚。
偷跑出去又晚回的安尋之被安留抓了正著,也許是因為夜晚太容易犯蠢,安留心中知道謝雲清決心處理掉安尋之,算是他關心則亂,索性一股腦將他知道的事情全說了出去。
說的時候多不管不顧,反應過來後就有多麼的後悔。
夜色籠罩著一人一仙,月光隻映出了安留一人的影子。
此時那影子低垂著頭,似乎放棄了掙紮,隻等著安尋之在發覺被欺騙了後的暴怒。
可安留想象中的事情並冇有發生,他感覺著身邊的氣息在慢慢地變得緩和……好像溫暖了些?
他強打著勇氣擡頭,就看見安尋之麵無表情的臉上似乎多了分“果然如此”的神態。
“你……”怎麼還不殺了我?
疑問的話卡在嗓子,安留是一句也說不出,而是順著安尋之的動作而睜大了眼睛。
安留索性換了後半句:
“你這個是什麼時候找到的?”
安留指的是安尋之拿出來的銅鏡與琉璃鏡。
兩麵一模一樣的鏡子如今擺在一起,對比得更加強烈。
“第二次去見國師,發現了祭壇的存在。”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安尋之又多解釋了一下,“不是真的那一個。”
“假的?”
“真的。”
安尋之冇反應過來安留的這句是在說“祭壇”而不是他這句話的真假,他兀自向下說著。
“國師誤導了我,讓我以為你去到的那處便是他藏住的祭壇。而我卻又從那處找到了琉璃鏡,便更加相信了這件事。”
“但他也是在這個完美的缺點上摔了跟頭。”
安尋之指了指那麵琉璃鏡,安留看到了鏡麵上隱約可見的柳樹,微微晃動的枝條隱隱綽綽。
“他忘了我比他更瞭解它們。”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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