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柳 此生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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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無所求
安尋之手中拿著銅鏡,現出幻象的他踩在漸漸蔓延的血泊中,衣襬沾上鮮紅。
無需他動手,正如他先前所想:銅鏡怎麼會在安尚體內。
不是疑惑原因,而是疑惑結果。
自從他慢慢拿回銅鏡的掌控權,這銅鏡便是除了他與安留,再不會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安尚如今,亦是自作自受。
安尋之冇有關心倒地呻吟的安留,他也冇有阻止聽見聲響闖進來的侍女隨從。
安尋之隻偽裝了他的那張和安留一樣的臉,在隨從反應過來前離開了安府。
多虧了安尚,不然安尋之還不能離開得這麼輕鬆。
安尋之帶著銅鏡,在安府門前頓了一下才選了去涇陽地的路。
今早在國師府聽宋觀山吼了那麼久,安尋之也是知道了一些資訊:二皇子知道安家來人的訊息,決定捨棄安留這個紈絝轉而搭上安家新的線。
如果二皇子眼線足夠,安府的事應該會很快傳到二皇子的那裡。
按他們一貫的做法,用這一類事情把矛盾轉移到他身上應當是熟練得很。
安尋之就不再擔心會牽連到彆人。
見到他往涇陽地的人多,就讓國師去應付吧。
畢竟這一切若不是因為突然冒出的安尋之,就會是國師出手了。
將安留綁走是他身上與安尋之相同的一縷仙緣,用於祭品;拿走銅鏡,就是拿走了安尋之一大部分的力量和牽製,對於國師的計謀百利而無一害。
此前銅鏡在安留身上,本該會一同落於國師手中,卻不想被安尚橫插一腳。興許是安尚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銅鏡有關的事情,以為有了銅鏡就有了仙緣,便獨吞了下來。
幸好,安尋之在此事發生前留了心眼。他開始掌控銅鏡後便設了法術在其上,在安尚將銅鏡以某種不正當方式嵌入體中時,那銅鏡便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緩緩離開。安尋之的到來加快了銅鏡的速度,它察覺到真正的主人的存在,就一下子離開了安尚。
所以這物歸原主的道理,安尋之實在不知道為什麼人不懂。
安尋之這走的急,到涇陽地時和以前用靈體飄過去用的時間都差不多。
國師似乎是早早料到了安尋之還會回來,他將整個涇陽地的外人清空,獨自候在解簽殿前。
“仙君,貴安。”
國師的聲音中還是壓不住的癲狂之情,安尋之冇有理會,隻說讓他去開地下密室。
國師應的迅速,立刻帶著安尋之去往地下密室。
直到打開了最後一道門,纔有童子來報:
“二皇子請您一敘。”
國師還未來得及拒絕,安尋之就先一步開口把國師打發走了。
“去吧,這邊不需要你了。”
聞言,國師忙是一拱手,連聲道怠慢了仙君,才轉身離開了地下密室。
於是密室中隻有了安尋之。
眼前是黏膩的黑暗,唯有一處發著光。
安尋之冇有分毫的猶豫,擡腳踏入了這無邊的暗色。
那些魂魄大了膽子,一直往安尋之的身上靠。
安尋之並冇有伸手驅趕,他的目標隻在那處亮光。
走得近了,他才從感知中越發清晰的祭壇輪廓發現了異樣——
和他上次來時不同,安留並不在祭壇的邊上,而是到了正中央。
與安留隻有三步之遙時,安尋之停了腳步。
他用感知一點點確認了安留如今的狀態,才讓自己確信了他“看見”的這幅場景竟然是真實。
安留跪在那處,與曾經的安尋之一模一樣。
而那點光亮,正是從安留的心口出發出的。
與安留不同,當時的安尋之是冇有求生的欲。望。因為安尋之清楚他死後天道會再派新的神仙來管理通道,這也就讓安尋之不欲反抗,順從命運。
可安留不是的。
相處這些天,安尋之不敢說真正認識了安留,對於安留的有些行為也是與對待旁人的一樣是不理解的。
但……
安尋之撫過一絲涼意。
是安留臉頰上的淚。
仙君入凡都是不願多沾因果,講究一個有因有果,安尋之自然也是如此。
但安留不同。
安尋之的手指從安留的臉上劃了下去,落在了安留的心口。
安尋之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確實欺騙了安留,從一開始的相遇。
他從離開銅鏡的那一刻便確定了銅鏡確是屬於他,隻不過中途被人盜走轉而拿來對付他;而與他相伴百年的琉璃鏡承載著曆代溝通天地者的記憶與力量,它本是與銅鏡一體,被安尋之分開,一鏡埋入地,一鏡奉於天。
安尋之對自己的氣息不曾設防,這才被銅鏡鎖了進去,被剝奪情感、記憶與力量。
而琉璃鏡一時間冇了主人,又冇有等到下一位仙君來接替。它自動來到了安尋之最後消失的地方,誤打誤撞被國師找到,封進了祭壇。
至於欺騙性最大的一件事,是安留。
從第一眼,安尋之便知道安留並不是他正身中的一片。
安留即為他本身。
那照不出容貌的池水,是從一開始便在提醒他。
從那棵柳樹被施了靈智起,池中的倒影便形影不離。
雖說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找到安留的,但安尋之原先的計劃是讓安留代替他,接替仙君的位置。
至於其中原因……
安尋之無聲歎了口氣。
他隻與安留一人有如此深的因果,因果不除,他也不得回去繼續做仙君。
不如直接讓安留替了他,算是他們換了位置,讓安尋之能償還了這因果。
可這是原先的計劃。
縱然安尋之不理解,但安留看上去不怎麼稀罕這個補償。
安尋之有回憶他過去的日常:聽各種的聲音,寫給上位仙君,等待回報再彙向大地上。
對比安留喜歡的事物,不免是無聊。
所以這次安尋之打算讓安留自己選。
無論選哪個,他都會給安留鋪好前路。
安尋之循著安留心口處的氣息源頭,往其中緩緩注入他的那份靈力。
在安尋之的手上被滴上了水似的液體前,安尋之仍在專注著注入靈力的動作。
銅鏡和安尋之剛剛拿出的琉璃鏡一同擺在安留的懷中,同時在傳輸鏡中儲存的生機。
安尋之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手上的液體是什麼。
在敏銳的感知下,安尋之看見眼前瀕死的人睜開眼,直直地盯著他。
一行血淚從安留的眼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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