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飛揚佛心亂 009
蕭文琅呼吸一窒,恐慌感席捲全身。
他立刻飛身下馬,衝上前拉住沈暮雪的衣襟:“師父,你要乾什麼……”
她難道是要為了謝驚鴻殉情嗎?
沈暮雪回眸,淡淡將素衫抽出:“我要誦往生經,送驚鴻最後一程。”
說這話時,她眼裡彷彿映著一汪寂滅的寒潭。
蕭文琅渾身彷彿被凍住,怔然看著沈暮雪繼續往前走,最後在大火前站定。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誦經聲緩緩流淌。
蕭文琅靜靜站在一旁聽著,恍惚回到了從前。
那時,沈暮雪常常將兵書上的內容一字一句念給他聽。
再晦澀的文字經她之口說出來,都會無端變得生動。
或許就是在這樣的相處中,自己才逐漸將整顆心遺失在她那的吧……
……
直到最後一絲火光燃儘,誦經聲才停歇。
寒風起,紛飛的骨灰塵燼中,沈暮雪的素色禪袍卻纖塵不染。
彷彿下一瞬,就要羽化登仙!
蕭文琅不禁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她。
沈暮雪卻已轉身。
指尖擦過素衫,刮過指腹上細小的傷口,一陣刺痛。
蕭文琅看著徑直上馬離去的沈暮雪,默默攥緊手,跟在後麵回了軍營。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儘管是打了勝仗,軍中的氣氛也有些低沉。
蕭文琅立刻召集了將士們,鼓舞了一番士氣。
忙完已經是半夜。
他疲憊地倒在行軍榻上,卻怎麼都睡不著。
一閉眼,眼前就全是那場焚儘一切的大火,是大火前沈暮雪的悲憫神色,是匆匆一彆就是生死相隔的謝驚鴻……
蕭文琅睜眼望著營帳頂,無端想起了最後一麵時謝驚鴻說的那些話。
他讓自己少一點顧慮,勇敢麵對感情……
他說他和沈暮雪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蕭文琅忍不住摸出了一塊鶴紋玉佩。
這是沈暮雪送給他和裴月欣的大婚賀禮,他一直當做護身符戴在身上。
要試試嗎?
將心裡藏匿的情感說出口,將選擇交給沈暮雪!
蕭文琅沉思半晌,猛地坐起掀開營帳走了出去。
他徑直走到沈暮雪的營帳前,深呼吸兩三回,才終於鼓起勇氣掀開了營簾。
下一秒卻直接頓住——
營帳裡空空蕩蕩的,根本沒有沈暮雪的身影!
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蕭文琅空落落的。
他退出營帳,叫住一個巡營的士兵:“有沒有見到沈將軍?”
“沈將軍?很早就離開了。”
士兵回完就繼續巡營去了。
蕭文琅一個人站在原地,攥著鶴紋玉佩的手不斷收緊。
他和沈暮雪好像總是這樣,每一次提起勇氣,每一次遺憾錯過,有緣無分……
這夜之後,東淩國又發起了進攻。
蕭文琅也再沒時間和心力去想沈暮雪,每一天都在經曆生死。
他記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仗,殺了多少敵軍。
朝廷的糧草和援兵久久不到,崇武軍兵困馬乏,被敵軍打得節節敗退,就連之前拿回的城池也再次丟失。
幾場大仗下來,敵軍直直逼近了漠北城門。
一旦城破,大宣也將麵臨國破滅亡的結局!
蕭文琅隻能死守,不敢再退!
轉眼,又是半月過去。
漠北城還未被攻破。
可崇武軍卻已全數戰死,在城門外堆砌出了屍山血海!
此刻,蕭文琅背抵著城門,支撐著自己站立。
一場接一場的廝殺裡,他斷了一隻手臂,雙眼也被刺瞎。
包紮的白紗被染得鮮紅,兩行血淚順著臉頰流下。
蕭文琅已經感受不到痛了,甚至僅剩的一隻拿著長槍的手,都已經握不緊。
死寂的曠野中,奔騰的馬蹄聲再次傳來。
這樣亂,這樣重的聲音,最起碼有數萬人!
蕭文琅下意識想要再站直些,卻連動一下都難。
這一刻,他無比清楚,漠北城守不住了。
絕望與無力頃刻間席捲全身,蕭文琅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寧死,不降!
這,是沈暮雪教他的第一課!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蕭文琅眼前一片黑暗,卻又好像有光浮現。
他反手摸索著身後城門的門縫,慢慢將身體移過去擋住。
然後用最後一絲力氣,抬起長槍,將自己死死的釘在了城門之上!
……
而百米外,率領援兵趕來的沈暮雪,心跳不知為何停了一下。
遠遠的,她看著緊閉的城門,總覺得有些奇怪。
再想到宣崇帝和裴月欣到靈棲寺求自己領兵時的心虛神色,沈暮雪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超出了掌控。
可蕭文琅是自己一手教匯出來的,他定能帶領崇武軍守住漠北城,等她趕來!
這個念頭湧上的那刻,沈暮雪心臟又緊縮了一下。
她抬手按上素衫下跳動不安的心臟,眉心緊蹙。
這時,卻聽一旁的士兵驚呼了聲:“那是……蕭將軍嗎?”
蕭文琅?
沈暮雪猛地抬頭看去,一眼就望見了城門前那個悲涼的身影。
她瞳孔驟然一縮。
滿目瘡痍中,蕭文琅心口被一柄長槍刺穿,佇立在城門前,一動不動。
隻有他手裡,那印著“宣”字的旗幟在風中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