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月下魅影
月下魅影
顧驚弦的傷勢在陸昭明近乎“監視”般的照料下,恢複得比預期要快。
雖未痊癒,但已能如常處理公務,隻是背後那道深刻的傷痕,依舊需要小心將養,提醒著地宮之中的凶險。
皇城司表麵依舊按部就班,暗地裡卻如同上緊發條的機器,圍繞著“地宮”、“祭祀”和靖王府高速運轉。
李琰帶人暗中排查了京城多處可能與地下空間相連的廢棄建築、水井甚至墓xue,卻一無所獲。
拜火教如同人間蒸發,隻留下那幾處被監視的、看似正常的商鋪,依舊進行著不溫不火的生意,讓人摸不清虛實。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反而更讓人不安。
這日傍晚,陸昭明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值房。
顧驚弦正站在窗前,望著漸漸沉落的夕陽,玄色官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孤峭,夕陽的金輝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喝藥了,顧大人。”陸昭明將藥碗放在書案上,語氣輕鬆,試圖驅散些凝重的氣氛。
顧驚弦轉過身,目光落在那碗濃黑的藥汁上,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還是走過來,端起來一飲而儘。藥汁的苦澀讓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陸昭明適時地遞上一顆蜜餞。
顧驚弦看著那顆裹著糖霜的果子,又看看陸昭明帶著促狹笑意的臉,沉默一瞬,還是接過來放入了口中。
甜意瞬間衝淡了苦澀,也似乎……驅散了些許心頭的陰霾。
“李琰那邊還是沒訊息?”陸昭明靠在書案邊,隨手拿起一塊鎮紙把玩。
“嗯。”顧驚弦走到書案後坐下,拿起一份關於靖王府近日采買記錄的密報,“對方很沉得住氣。”
“是在準備更大的動作?”陸昭明猜測道,眉頭微蹙,“那個祭祀儀式,需要赤炎琉璃,需要‘種傀’,還需要龐大的能量和特定的地點……他們到底想召喚什麼?或者,想達成什麼目的?”
這也是顧驚弦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拜火教崇拜火焰,追求力量與淨化。
如此大費周章,所圖定然非同小可。
“無論他們想做什麼,都必須阻止。”顧驚弦的聲音冰冷而堅定。
這不僅是為了查案,為了複仇,更是為了這京城的安寧,乃至天下的穩定。
陸昭明看著他眼中不容動搖的決絕,心中微動。
他知道顧驚弦背負的東西有多重,也清楚前路有多危險。
他走到顧驚弦身邊,與他並肩看向窗外最後的餘暉。
“我陪你。”他輕聲道,語氣卻重若千鈞。
顧驚弦側頭看他。
青年清澈的眼底映著晚霞,也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帶著一種純粹的、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股暖流悄然劃過心田,驅散了秋夜的寒意。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
有些承諾,無需言語。
夜色漸濃,皇城司內燈火零星。
陸昭明回到自己暫住的內衙廂房,小雪團兒立刻從梁柱上跳下來,竄上他的肩頭,親昵地蹭著他的臉頰。
“好了好了,知道你悶壞了。”陸昭明笑著摸了摸它,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清冷的夜風吹入。
他需要理一理紛亂的思緒,無論是關於案子,還是關於……那個人。
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庭院中。遠處傳來打更人模糊的梆子聲。
就在這時,陸昭明眼角的餘光瞥見庭院角落的月洞門處,一個瘦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動作極快,帶著一種與平日怯懦形象不符的敏捷。
是阿月?
這麼晚了,她一個啞女雜役,不去休息,在外麵鬼鬼祟祟做什麼?
陸昭明心中起疑,他拍了拍肩頭的小雪團兒,低聲道:“去看看。”
小雪團兒與他心意相通,立刻化作一道白影,悄無聲息地溜出窗戶,融入夜色,向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陸昭明則屏息凝神,靠在窗邊的陰影裡,仔細感知著外麵的動靜。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小雪團兒去而複返,嘴裡叼著一小片深藍色的、像是從衣物上撕扯下來的布條,焦急地在他腳邊打轉,用爪子指向外麵。
出事了!
陸昭明臉色一變,不再猶豫,立刻閃身出了廂房,循著小雪團兒指引的方向,朝著皇城司外院雜役居住的區域潛去。
外院比內衙要嘈雜混亂許多,低等雜役們擠在通鋪裡,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和廉價燈油的味道。
陸昭明避開巡夜的守衛,如同鬼魅般來到阿月所在的那排矮房附近。
他隱在一棵老樹的陰影裡,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隻見阿月居住的那間小屋房門虛掩,裡麵沒有燈光,寂靜無聲。
小雪團兒在他腳邊焦躁地刨著地,指向小屋後麵的一片荒廢的柴垛。
陸昭明心中警鈴大作。
他小心翼翼地繞到屋後,借著月光,看到柴垛後麵似乎有一個人影倒在地上!
是阿月!
他快步上前,隻見阿月蜷縮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似乎陷入了昏迷。
她的右手緊緊攥著,指縫間露出一點深藍色的布料,與他之前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身影衣物顏色一致。
陸昭明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還好,隻是昏迷。
他試圖掰開她緊握的手,看看她抓著什麼,卻發現她攥得極緊。
就在他準備強行掰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冰冷的低喝:“誰在那裡?!”
陸昭明身體一僵,緩緩回頭。
月光下,顧驚弦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玄衣墨發,麵容冷峻,目光如電般掃過倒在地上的阿月和蹲在一旁的陸昭明。
“是我。”陸昭明鬆了口氣,站起身,快速解釋道,“我發現阿月行蹤可疑,跟過來就看見她昏倒在這裡,手裡好像抓著什麼東西。”
顧驚弦走上前,目光落在昏迷的阿月身上,又看了看她緊握的右手,眸色深沉。“把她帶回內衙。”他當機立斷。
兩人將阿月帶回內衙一間空置的廂房,放在榻上。
顧驚弦示意陸昭明關好門窗。
“她不是普通的昏迷,”陸昭明看著阿月蒼白的麵容,眉頭緊鎖,“我感知到她體內有一股混亂的氣息,像是……受到了某種精神衝擊,或者觸發了什麼禁製。”
顧驚弦伸出手,指尖凝聚一絲內力,輕輕點在阿月的眉心。
一股陰寒邪異的氣息瞬間順著他的指尖反噬而來,讓他手指微微一麻!
果然是拜火教的手段!
他眼神一凜,不再猶豫,運起更精純的內力,強行將那絲邪異氣息逼退,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巧勁掰開了阿月緊握的右手。
掌心裡,赫然是一小塊深藍色的布料,以及……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紙條!
顧驚弦展開紙條,上麵用極其細小的字跡,寫著一行難以辨認的西域文字,旁邊還畫著一個簡單的、指向某個方位的箭頭!
陸昭明湊過來一看,臉色驟變:“這文字……和那典籍上的一些標注很像!這箭頭指的……好像是城西的方向?”
城西?除了已經坍塌的地宮,城西還有什麼是拜火教的目標?
顧驚弦盯著那張紙條,眼神冰冷如刀。
這個阿月,果然不簡單!她是在跟蹤某人,還是發現了什麼?這紙條是她偷來的,還是彆人給她的?她昏迷是因為被滅口,還是觸發了某種保護機製?
無數疑問瞬間湧上心頭。
“看來,我們這位‘啞女’,知道的東西比我們想象的要多。”顧驚弦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
他看向昏迷不醒的阿月,眼神複雜。
這個意外出現的變數,究竟是敵是友?她帶來的這條線索,是陷阱,還是破局的關鍵?
夜色深沉,皇城司內暗流湧動。
阿月的意外發現,如同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再次攪渾了局麵。
而那張小小的紙條,彷彿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在城西某個未知的角落,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