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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 夜探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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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探沈府

夜色深沉,雨絲漸歇,隻餘下屋簷滴水的嗒嗒聲,敲打著黎明前最寂靜的時光。

兩輛漆黑的馬車一前一後,碾過濕漉漉的空曠街道,再次停在了富貴坊沈家大宅之外。

宅邸依舊被皇城司的人嚴密把守著,白日的喧囂早已散去,留下的隻有一種浸入骨髓的陰森。

燈籠在微風中搖曳,昏黃的光線在地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彷彿那些看不見的魑魅魍魎仍在附近徘徊。

顧驚弦率先下了馬車,他依舊穿著那身墨色常服,與夜色完美融合。

他並未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前,擡眸凝視著這座氣派卻死寂的宅院,目光銳利如鷹,彷彿要穿透那高牆朱門,看清隱藏在其內的所有秘密。

陸昭明跟在他身後下車,深吸了一口清冷潮濕的空氣,活動了一下手腳。

他肩頭的小雪團兒似乎對這裡的氣息依舊敏感,不安地動了動,但被陸昭明輕輕安撫住。

“還是這麼‘熱鬨’啊。”陸昭明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在他獨特的感知裡,沈府上空依舊彌漫著那種不祥的“情緒殘留”,雖然比最初淡了些,但那股虛假的歡愉與真實的死寂交織的感覺,依舊揮之不去。

李琰帶著幾名得力乾辦迎了上來,手中提著特製的防風雨燈,光線穩定而明亮。

“大人,一切如常,並無異動。”李琰稟報道。

顧驚弦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陸昭明:“你跟緊我。”

這句話不帶多少溫度,更像是一種命令。陸昭明卻渾不在意,笑嘻嘻地應道:“放心,顧大人,我惜命得很,保證不掉隊。”

一行人再次踏入沈府。夜深人靜,偌大的宅院更是空蕩得嚇人,腳步聲在迴廊庭院間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白日裡尚不覺得,到了夜晚,那種因主人橫死而帶來的衰敗與死氣便無所遁形。

他們徑直走向發生命案的主屋臥房。

房間保持著原樣,隻是屍體已被移走,留下一個人形的白色粉筆輪廓,在奢華的地毯上顯得格外刺眼。

空氣中那股甜膩腐朽的奇異氣味似乎也淡去了不少,但依舊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端。

“就是這裡了。”顧驚弦站在房間中央,環視四周,“李琰,將發現冰蠶絲和香料顆粒的位置指給他看。”

李琰上前,精確地指出了在床腳雕花縫隙處發現的冰蠶絲,以及在熏香爐邊緣內側刮取到的深褐色顆粒殘留的位置。

陸昭明收斂了玩笑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他沒有立刻去看李琰所指的地方,而是緩緩地、仔細地環顧整個房間。他的目光掠過拔步床、屏風、多寶格、桌椅……最後落在那個人形的白色輪廓上。

他沒有像皇城司的人那樣去觸控檢查,而是微微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著什麼。

顧驚弦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出聲打擾,隻是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麼。

片刻後,陸昭明睜開眼,走到床腳蹲下,仔細看著那處縫隙。他沒有用手去碰,隻是湊近了些,輕輕嗅了嗅。

“冰蠶絲……質地特殊,能附著氣息很久。”他喃喃道,隨即又站起身,走到熏香爐旁,同樣是湊近,極其輕微地嗅了一下那殘留的顆粒氣味。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凝重。

“怎麼樣?”顧驚弦開口問道,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陸昭明直起身,看向顧驚弦,眼神銳利:“兩種東西,都不簡單。這冰蠶絲上,除了沈萬金自身慌亂掙紮時留下的氣息,還有一股極淡的、冰冷的……類似於藥材或者某種植物汁液的味道,很古怪,我從未聞過。”

他頓了頓,指向熏香爐:“至於那個顆粒……燃燒後散發出的,絕不是什麼安神靜氣的東西。那是一種能強烈刺激神魂,放大**和情緒的引子。單獨使用,或許能致幻,但若配合其他東西……”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個白色人形輪廓,意思不言自明。

“配合頸後的針孔。”顧驚弦接話道,語氣肯定。

“沒錯。”陸昭明點頭,“針孔注入操控或激發之物,冰蠶絲或許作為傳導或加強效果的媒介,而這香料……則是製造出那種極致狂喜幻覺的溫床。三者疊加,才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力竭而亡的‘傀儡’。”

他的分析條理清晰,與顧驚弦的推斷和已有的物證完全吻合,甚至補充了冰蠶絲可能具備的“傳導”作用這一細節。

李琰等人聽得麵露驚容,他們依靠的是仔細的勘察和物證分析,而陸昭明似乎是通過某種更玄乎的“感知”得出了相近甚至更進一步的結論。

顧驚弦看著陸昭明,眼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這個青年,確實有幾分本事。

“能追蹤到那股冰冷氣息的來源嗎?”顧驚弦問。如果冰蠶絲上附著了他人的氣息,或許能成為新的線索。

陸昭明搖了搖頭,苦笑道:“太淡了,而且被這裡的‘味道’衝得很雜。除非能找到更多沾染了同樣氣息的物品,或者……那人就在附近。”

他話音剛落,像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房間的西北角,那裡立著一麵巨大的蘇繡屏風,上麵繡著繁花似錦的圖案。

“那裡……有點不一樣。”陸昭明指著屏風後麵。

顧驚弦眼神一凜:“李琰。”

李琰會意,立刻帶人上前,小心地將沉重的屏風移開。屏風後麵是牆壁,看起來並無異常。

“敲擊牆壁,檢查地麵。”顧驚弦下令。

親事官們立刻行動起來,用刀鞘仔細敲打著牆壁和腳下的地板。當

敲到靠近牆角的一塊地磚時,發出了略顯空泛的回聲。

“大人,這裡有異!”一名親事官喊道。

顧驚弦和陸昭明立刻上前。

隻見那塊地磚與周圍的接縫似乎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新一點,縫隙裡也沒有積攢多少灰塵。

“撬開。”顧驚弦言簡意賅。

兩名親事官用隨身攜帶的撬棍,小心地插入縫隙,用力一撬。

地磚應聲而起,露出了下麵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僅容一人通過,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從洞中湧出,帶著泥土和黴菌的味道。

“密道?!”李琰驚呼。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沒想到沈萬金的臥房裡,竟然藏著這樣一條密道!

顧驚弦接過一盞風燈,蹲下身,向洞內照去。隻見一道陡峭的石階向下延伸,深入黑暗,看不到儘頭。

“看來,沈萬金的秘密,比我們想象的要多。”顧驚弦站起身,目光冷冽。

這條密道,很可能就是凶手潛入和離開的路徑,也或許是沈萬金隱藏那枚“赤炎琉璃珠”的真正地方!

“大人,屬下帶人下去查探!”李琰請命。

“不急。”顧驚弦阻止了他,“下麵情況不明,貿然進入恐有危險。”他沉吟片刻,看向陸昭明,“你能感覺到下麵有什麼嗎?”

陸昭明站在洞口,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混合著警惕和一絲……厭惡?

“下麵……很‘沉’。”他斟酌著用詞,“有很多負麵的情緒殘留,怨恨、恐懼、貪婪……而且,那股冰冷的、類似藥材的味道,在下麵似乎更明顯一些。不過,沒有活物的氣息。”

沒有活物氣息,意味著下麵暫時是安全的。

顧驚弦當機立斷:“李琰,你帶兩人守住洞口,沒有我的訊號,不許任何人進入,也不許任何人離開。你,”他看向陸昭明,“跟我下去。”

陸昭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意外:“我?顧大人,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你的‘感覺’,比刀劍更有用。”顧驚弦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率先接過一盞更亮的風燈,踏上了向下的石階。

陸昭明看著他那毫不猶豫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對肩頭的小雪團兒低聲道:“得,看來這趟渾水是非蹚到底不可了。”他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跟著走了下去。

李琰等人守在洞口,緊張地注視著下方逐漸被黑暗吞噬的燈光。

石階狹窄而潮濕,長滿了滑膩的青苔。空氣越來越陰冷,那股混合了泥土、黴菌以及陸昭明所說的“冰冷藥材”的味道愈發濃重。

顧驚弦走得很穩,每一步都踏在實處,風燈在他手中穩定地提供著照明,將前方有限的區域照亮。

陸昭明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同時全力放開感知,警惕著周圍的一切。

這條密道並不長,向下走了約莫十幾級台階後,便來到了一處不大的地下空間。這裡像是一個簡陋的密室,約一丈見方,四周是粗糙的土壁,頭頂用木梁加固。

密室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角落裡堆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木箱,上麵落滿了灰塵。

而在密室中央的地麵上,赫然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繪製著一個直徑約三尺的詭異圖案!

那圖案線條扭曲,似乎糅合了火焰與某種不知名的符文,透著一股邪異的氣息。

圖案的中央,有一小塊焦黑的痕跡,似乎焚燒過什麼東西。

“這是……拜火教的祭壇圖案?”顧驚弦蹲下身,仔細檢視著那個圖案,眉頭緊鎖。

他雖然不精通西域邪術,但皇城司的卷宗裡不乏類似詭異符號的記錄。

陸昭明沒有去看圖案,他的目光被牆角那些木箱吸引了。他走到木箱前,沒有用手去碰,隻是湊近,輕輕嗅了嗅。

“顧大人,”他聲音有些低沉地開口,“這些箱子……尤其是這個小一點的,上麵那股‘冰冷藥材’的味道,非常濃烈。比上麵冰蠶絲殘留的,要濃烈十倍不止!”

顧驚弦立刻起身走過來。那是一個一尺見方的紫檀木盒,雖然也落著灰,但相比其他箱子,顯得要精緻不少。

“開啟。”顧驚弦示意。

陸昭明這次沒有猶豫,他深吸一口氣,彷彿做好了承受某種衝擊的準備,然後伸手,小心翼翼地掀開了木盒的蓋子。

沒有機關,沒有毒煙。

木盒裡麵,鋪著紅色的絲綢,而絲綢之上,空空如也。

隻在盒子底部,殘留著一圈圓形的、與其他地方顏色略有差異的痕跡,大小正好與李琰描述的“赤炎琉璃珠”相符。

“東西被拿走了。”顧驚弦語氣冰冷。看來,那枚赤炎琉璃珠之前確實被沈萬金藏在這裡。凶手殺人之後,通過密道潛入,取走了目標之物。

陸昭明沒有關注那空了的印記,他的手指虛懸在木盒上方,臉色在風燈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額角再次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止是珠子……”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盒子裡……曾經放過非常不祥的東西。那股冰冷的藥材味,混合著一種……極其狂躁、充滿破壞欲的‘意’……就像是被囚禁的野獸。”他猛地收回手,彷彿被無形的火焰燙到一般。

“囚禁的野獸?”顧驚弦捕捉到這個形容。

“隻是一種感覺。”陸昭明甩了甩手,試圖驅散那令人不適的感知,“這東西絕對危險。沈萬金把它和赤炎琉璃珠放在一起,恐怕不是珍藏那麼簡單。”

顧驚弦看著空蕩蕩的木盒,又看了看密室中央那個邪異的圖案,腦海中線索飛速串聯。

赤炎琉璃珠(聖物?),不知名的危險之物(囚禁的野獸?),拜火教邪術圖案,以及沈萬金那詭異的“傀儡”之死……

這一切,都指向那個神秘的“拜火教”。他們的目的,似乎不僅僅是奪取寶物那麼簡單。那“傀儡”之術,和這盒子裡曾經存放的“危險之物”,恐怕纔是他們真正想要試驗或施展的東西。

“看來,我們找到方向了。”顧驚弦的聲音在狹小的密室裡回蕩,帶著徹骨的寒意,“拜火教,必須在他們造成更大的禍亂之前,連根拔起。”

他看了一眼臉色依舊不太好的陸昭明,將風燈遞向他:“還能走嗎?”

陸昭明接過風燈,深吸了幾口陰冷的空氣,勉強笑了笑:“還行,死不了。就是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那就上去。”顧驚弦轉身,當先向石階走去。

這一次,陸昭明沒有立刻跟上,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空了的木盒和中央的邪異圖案,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凝重的神色。

他感知到的,遠比他說出來的更多。那盒子裡殘留的,不僅僅是“狂躁”和“破壞欲”,更有一絲……類似於“神性”被汙染後的瘋狂與怨毒。

這背後牽扯的東西,可能比顧驚弦目前想象的,還要可怕得多。

他搖了搖頭,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暫時壓下,快步跟上了顧驚弦的腳步。

當兩人重新回到臥房時,守在外麵的李琰等人明顯鬆了口氣。

“大人,可有發現?”

顧驚弦言簡意賅:“封存此地,尤其是那條密道。加派人手,暗中排查京城所有與西域有關的商鋪、人員,特彆是近期交易過特殊藥材或奇異物品的。重點查詢關於‘赤炎琉璃珠’和類似於此種冰冷藥材氣味的線索。”

“是!”李琰領命,立刻安排下去。

顧驚弦又看向陸昭明,此刻天色已微明,晨曦透過窗紙,為房間帶來一絲光亮,也照亮了陸昭明臉上尚未完全恢複的血色。

“你暫時留在皇城司。”顧驚弦道,語氣不再是單純的命令,似乎多了點什麼,“你的‘感覺’,還有用。”

陸昭明聞言,挑了挑眉,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顧大人這是……正式雇傭我了?工錢怎麼算?包食宿嗎?”

顧驚弦沒有理會他的調侃,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向外走去。

“哎,等等我啊顧大人!”陸昭明笑著快步跟上,與他並肩走出了這間彌漫著詭異與死亡的房間。

晨曦微露,驅散了部分夜色,卻似乎難以照亮這樁案件背後越來越深的迷霧。

但無論如何,調查終於找到了明確的方向,而一對看似不可能的組合,也由此正式踏上了攜手破案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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