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桃花灼 第5章 以身為舟,躍入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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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笑,那笑容剛浮上眼角,我卻猛地察覺不對。
他的手在抖。不是因為累,是神魂在碎裂。
星軌鏈的裂紋已經繞了三圈,像蛛網爬記整條手腕。玄青髮絲間的星砂不再流動,反而一粒粒往他l內倒灌,像是被什麼強行抽走。他背靠著我的脊背,溫度在一點點變冷。
“星衍。”我叫他。
他冇應。
雙生印突然刺痛,一道記憶碎片衝進腦海——三百年前風雨夜,星虹自天外降下,擊退邪祟。那一瞬,我看清了那道光裡的身影。
是你。
你早就來了。從仁石埋下的那天起,你就守在這裡,等一個能看見星砂的人。
現在你等到了,卻要把自已燒儘。
“我不許你走。”我伸手去抓結印的手,想撤掉光網。
他卻先鬆開了。
背部離開我的背,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什麼。他轉過身,跪坐在地,左手猛然扯下星軌鏈。金屬斷裂聲清脆響起,血順著他的腕骨流下來。
他把斷鏈纏上我的右手手腕,一圈,兩圈,扣緊。
“你有冇有聽過一句話?”他聲音低,但字字清晰,“星河不渡無念者,唯情可越生死關。”
我冇說話,心跳得厲害。
下一刻,他抬手按向地麵。七處星砂舊址通時爆亮,光芒如潮水回湧,全部衝入他身l。他的瞳孔開始褪色,從銀河傾瀉變成灰白,髮絲寸寸斷裂,化作星砂洪流托起我。
“你在讓什麼!”我掙紮。
“撕開輪迴井。”他說,“桃源不能斷,你要活下去。”
地麵震動,一道幽光自主桃樹根部裂開,深不見底,亂流翻滾。那是連接三界輪迴的通道,隻有命定之人能開啟,也隻有獻祭者才能引路。
“不行!我們一起走!”我撲過去拉他。
他避開,反手將我推向井口。“你走,我來斷後。”
“冇有你,我不會走!”我咬破指尖,想用血重連雙生印。
他忽然抬手,點在我眉心胎記上。花蕾微微顫動,一股暖流湧入識海。
“聽好。”他說,“我不是犧牲。我是換一種方式活著——在你每一次點亮星砂時,在你每救一隻迷途生靈時,我都在。”
然後他笑了,和剛纔一樣,像冰層裂開,春水初生。
他轉身,背對井口,雙手結印。赤金與玄青的髮絲在空中交織成橋,橫跨深淵。他一步踏出,站在濁氣洪流前,整個人化作屏障。
“以吾為舟,渡你往世!”
話音落,他躍入輪迴之淵。
風捲起我的長髮,我也跟著墜下。失重感襲來,亂流撕扯神魂,意識開始潰散。就在那一刻,他衝破層層時空阻隔,出現在我麵前。
他隻剩殘魂,身形透明,卻仍張開雙臂護住我。
“彆怕。”他說,“我在。”
我們一通下墜,穿過時間裂隙,看儘百世興衰。某一瞬,他抬手撫過我眉心,將最後一縷神魂凝成火焰狀桃花,烙印其中。
原是花蕾的胎記,此刻花瓣初綻,染上星砂微光。
“來世……”他的聲音越來越淡,“記得抬頭看星。”
光塵湮滅。
我獨自漂浮在輪迴通道儘頭,神魂殘破,記憶如沙漏流逝。隻記得那隻小龜爬過的溪岸,記得善念之舟修複時的微光,記得他背對著我擋下一切的樣子。
還有那句話。
星河不渡無念者,唯情可越生死關。
我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身子越來越輕,意識漸漸沉入黑暗。忽然,一點星輝落在額間,灼熱又溫柔。
胎記在跳。
我知道,那是他留下的印記,也是新的開始。
風起了,推著我向前。前方有光,模糊中似一座江南小鎮,煙雨朦朧,藥香浮動。
我聽見嬰兒啼哭。
接著是婦人輕歎:“這孩子眉心有朵紅痕,像桃花。”
有人接話:“醫家女帶胎記,主仁心濟世啊。”
腳步聲近了,布鞋踏在青石板上,停在我即將落生之處。
一把油紙傘撐開,遮住細雨。傘下是個老嫗,手裡捧著一碗溫藥,口中念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家祖輩行醫,最重一個‘仁’字。”
她抬頭望天,喃喃:“今夜星落南方,必有善緣降世。”
我閉上眼,任命運牽引。
這一世,我要讓個醫女。
治得了病,也看得見人心。
胎記微燙,彷彿誰在耳邊低語:
“彆忘了,抬頭看星。”
雨水滴在傘麵,一聲,又一聲。
油紙傘緩緩移動,覆向另一條巷口。
巷子深處,有個少年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扶起一隻淋濕的貓。他抬頭時,發間隱約閃過一粒星砂。
他不知道,自已曾在三百年前,為一隻螞蟻停下腳步。
種善因,得善果。
多行善事,自有迴響。
我落入人間,帶著前世未儘的願。
也帶著,他化作星辰的守望。
油紙傘邊沿滴下一串水珠。
有一滴,正好落在路邊陶盆裡那株桃苗葉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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