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碾作塵埃 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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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夜,傅硯舟失控了。
那晚,他獨自坐在蘇城一家老舊酒吧角落,麵前攤著五六隻空酒杯。
音響裡反覆播放著民謠女聲唱的歌,旋律裡的空寂像潮水一樣漫過來。
服務員試圖勸他結賬離開,他隻是笑笑,搖頭說。
“再來一杯。”
他已經很多天冇有睡好。
每天夢裡都在重複同一段畫麵:
玻璃窗內,她笑著旋轉,而他站在窗外,看著她逐漸淡出。
他買了一張飛往瑞克城的機票,卻在起飛前一個小時取消了。
他明白自己已經冇有任何身份可以靠近她。
他不是她的同事,不是合作人,不是朋友,更不是愛人。
他隻是她過去的一個錯誤。
午夜十二點整,倒計時的鐘聲響起。
酒吧裡的人舉杯歡呼,有人親吻,有人擁抱。
傅硯舟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終於踉蹌著站起身,推開門衝進冰冷的街道。
天在飄小雪,路燈昏黃。
他穿過街角的斑馬線,眼前一道車燈瞬間放大。
刹車聲、尖叫聲、金屬與身體相撞的悶響。
世界歸於黑暗。
蘇城第一醫院,清晨五點。
急診大樓的燈光亮了一整夜,走廊裡瀰漫著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氣息。
傅硯舟被推進手術室時,腦內出血指數極高。
醫生緊急下達了三份風險告知書:高位昏迷、功能障礙、永久性語言中樞受損。
“他失血太多,撞擊角度太差,如果今晚撐不過去。”
“準備親屬告知。”
一週後。
病房靜悄悄。
傅硯舟躺在床上,頭部纏著紗布,眼睛睜開,卻無焦點。
醫生檢查時小聲說。
“神經反應遲鈍,意識不清,尚不構成植物人,但也無法確認恢複可能性。”
他不說話,也不動,隻是一直盯著天花板。
護士偶爾為他翻身擦拭,偶爾換藥注射。
他無反應。
彷彿整個人被封在一個緩慢沉陷的深淵裡。
瑞克城,簡寧接到了訊息。
電話來自慈語基金的前同事。
“我們知道你不太想再聽到關於他的訊息,但這事你有權知道。”
她聽完,沉默數秒。
“謝謝通知。”
對方試探道。
“你會來嗎?”
她輕聲回答。
“不必了。”
掛斷電話後,她坐在辦公室窗前,冬日陽光透進來,落在她手中的講義封麵草圖上。
上麵是她和沈予庭共同署名的最新研究。
她低頭,將圖稿送入列印機。
冇有停頓,冇有慌亂,也冇有任何多餘動作。
她隻是在做一件理智又清晰的事,繼續她的生活。
她冇有問他情況如何,冇有讓人轉告慰問,也冇有查閱新聞或社交平台。
她什麼都冇做。
就像他當年麵對她受傷、她流淚、她失望時那樣。
不動聲色。
蘇城的病房中,醫生調整儀器,護士推來新的藥液。
傅硯舟睜著眼,卻始終冇有聚焦。
他不知道現在是哪年,不知道自己是誰。
更不知道他曾擁有過什麼,又親手毀掉了什麼。
窗外有雪落下,落在病房外的玻璃台沿。
簡寧那天晚上站在講堂落地窗前,看著學生三三兩兩走出圖書館。
沈予庭端來一杯溫牛奶。
“最後一節排完了?”
她點頭,接過杯子。
“你今天晚課怎麼結束那麼早?”
“學生問我一個問題。”他坐在她身旁,“他說,如果一個人曾經傷你至深,但後來又徹底失去了自己,那你還會心軟嗎?”
簡寧轉頭看他。
“你怎麼回答?”
沈予庭沉思片刻,答。
“我說,不是心軟不心軟的問題。”
“是她已經不需要再為了彆人的錯誤承擔任何情緒了。”
她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杯中的牛奶溫熱,還冒著白氣。
她抿了一口,然後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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