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死敵侯爺總想要我哄 第39章
月夜疏朗,
天清如洗,銀輝灑落時,
鋪滿了侯府蜿蜒的青石小徑與瓦簷屋脊。清風自竹林穿過時,帶著桃月特有的草木新香,沁人心脾。
月影斑駁的月洞門下,兩道身影隨著洞門的陰晴圓缺而步履悠悠。
顧長寧身著一墨青常衣,隨著掌中手杖的指引往前走著,不像趕路,像是閒逛一般。
一半竹影窸窣搖晃,
陰影遮住半邊麵頰,
使起棱角更顯分明。唯獨那雙眼,
在漆黑月夜下,
分辨不出情緒。
但實則,顧長寧心下有些亂。
手下手杖在青石上敲出些清脆的響聲,
在這有節奏的起伏之中,
他才慢慢試著去理清自己的思緒。
平心而論,他讓蘇木去綁月華的確有私心,
實則在蘇木未進侯府刺殺他前,
他就已在物色誰能夠去勝任這一任務。
這件事,
是有風險的,揚風和淩風是自小就跟在他身邊的,他不願他們為他冒險,
府中其他人,也在讓二人留意。也正是在糾結時,蘇木出現了。
她說,留她一命,可為自己之利刃。
在她無斂鋒芒處處與他爭鋒相對時,
他也不願強留這樣一女子在身邊做事,索性答應她的要求,兩件事情後,放她離開。
這第二件事,就是替他去牢獄中走一遭,以此來混淆相府視線,好讓自己留有餘地,好好地去查一查此事。
若是此事未查出,也大可留她那姐妹祝餘在身邊,以此要挾,以蠱作挾,她都不會牽連出自己。若是真相大白,那自然皆大歡喜。
他想,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有用便放她而去,無用便是因此而死,那也是不甚可謂的。
可為何……
顧長寧回想起昨日情景,他其實不知跪在他側的是蘇木,直到她出聲時,才辨其方位。所以在蘇木暈倒時,他的腿骨,是最先感受到沉重的身體,那溫熱柔軟的麵頰,直直地磕到膝蓋之上。
他叫她一聲聲她都未答應。
他看不清,所以眼底浮上焦急自己也未可知,隻知當時,他隻覺自己當時心臟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扯,下意識地去扶住了地上之人。
當時身處於顧長寧身後的揚風也是一愣,先是驚於蘇木會突然暈倒,再是訝異於自己公子居然會主動地扶起一姑娘。
要知道,在顧長寧尚在相府書塾習書時,其他貴女甚至是葉眷姑娘靠近他一寸,他都要往後撤開半寸。
不對。
顧長寧及時撤回自己的思緒。
他喉間微動,心頭不住安慰。那不過是因為自己身側突然撞上一人暈倒,他猝不及防,又恰眼不能視,本能的警覺和應激罷了,才會有那麼一絲絲的緊張。
是的,定是如此。
顧長寧垂下眼眸,指腹無聲地摩挲著指中扳指,說起來,她幫了自己,也是因自己而受傷,自然而然的會出於禮節而去護她。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想到此,顧長寧頜首,似是很滿意自己的這個答案,為了證實這一答案,他步子慢下幾分,借機問向身後揚風:“蘇木醒了嗎?”
身後揚風本見自家郎君一直不說話,早已望著天邊弦月出了神,攸地被這麼一問,差點沒緩過神來。
但自家公子聲音還算亮堂,他雖疑惑地咦了一聲,下一秒揣摩後又瞭然了幾分。
“公子是問蘇姑娘啊,她還沒醒。”
似覺得自己的回話有些簡單,揚風又補充說道:“在牢裡她受了些苦,雖然前幾日我們托謝公子送了些藥,但那些藥也隻能敷其表麵,未至根本,再加上昨日午時日頭毒辣,熱風入了體,一個習武之人,怕是的確撐不住了才會倒下去,想要醒來,怕是還要兩三日。”
揚風回想著今日祝餘回答給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說出。
可剛說出口,他又有些後悔了。他說話未顧及自家公子,總覺得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指自家公子所做不恰當一般。
事實也正如他所想,這話一出,亭中頓時鴉雀無聲,揚風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雖自家主子平時待他和淩風還算和藹,但他也忘不了在戰場之上自家主子殺敵時的狠絕和陰厲。
顧長寧蹙眉,擡腿出了月洞門,朝水榭邊上的荷花池而去。
池中荷花雖未長成,但榭案不少灌木已長出緗色棣棠花、亦有壁上桃粉薔薇做些點綴,倒有蓬勃之色。
他立於池邊,神色自若:“她既說為我利刃,又向我提了條件,那這合作之苦也是她該受的。”
顧長寧說這話時,語氣淡淡,沒有揚風想象的怒意,隻是不知這話,究竟是給揚風而說,還是給自己而說。
既然此事了結,他自然也該放她離去。
想及此,顧長寧頓了頓手下手杖:“此事了結,答應她的事我也該做到,等她醒來好些解了蠱,讓她走吧。”
揚風見自家主子說的如此明瞭,不知為何,他又想試試自家主子,於是小心問道:“公子,不去看看蘇姑娘嗎?”畢竟,人家是因你而傷。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口來,但心中確實這樣想著。
他操心自家工公子的感情之事啊,老侯爺臨行前可是叮囑過他,若是遇到好的姑娘得讓郎君多接觸接觸。
眼下,雖蘇木是刺客出身,但他總覺得,自家公子好像也不討厭蘇木。
這話問的小心,他以為自家郎君會第一時間回答他,卻沒曾想,竟猶豫了刹那。
顧長寧回想起蘇木的聲音,眼眸輕垂。
他又瞧不見,去與不去有什麼所謂。
“不去了。”
這話說的無謂,揚風識趣沒再多說,應聲後,顧長寧又想起另一樁事,於是沉聲而問:“蘇木的奴籍稽查司查驗過了吧?”
凡進稽查司之人皆查籍貫,以此判彆此人是否為在逃外犯,或無籍之人,除此之外,在結案時,也要登記涉及此案之人詳細資訊。蘇木作為進稽查司之人,自然毫不例外。
昨日,案子下定論後,謝辭桉還單獨找過他,說是在上京籍庫種,未查到蘇木的來曆。
當日,他未問罪揚風假籍之事為何未辦妥,但也為了此案不再衍生些其他細枝末節,他隻得圓話,說是籍貫放在府中未帶。昨夜一過,此事他差點忘記,一刹想起,於是才問。
揚風回答:“查驗過了,淩風帶籍前去稽查司時,是都指揮使親自查驗的,無誤後自然也就收回了。”
恰好,昨日申時籍紙被淩風帶回,謝辭桉才罷了休。
顧長寧頜首,滿意點頭:“既然如此,那籍紙暫且莫毀,放在府中也省下不少事。”
揚風應聲,隨著顧長寧離開了後園。
蘇木自混沌中醒來時,才知已入更時,外頭打更人已打三聲,夜已漸深。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小臂傳來的蘇麻讓她下意識斜著看向塌邊之人。
祝餘發絲有些淩亂搭在臉上,整個有臉結結實實地躺在她右臂之上,她自己的雙手則疊放著枕在脖前。
誰的舒服,還在手臂上蹭了幾蹭。
不像比她大一歲的姐姐,無論是心性還是模樣,祝餘稱她姐姐,似乎都說得過去。
她記不得自己如何暈了過去,醒來卻已至侯府東苑這熟悉廂房之中,也未知睡了多久,後背有些壓抑的難受。
為緩解這等感覺,蘇木像翻身或往起睡半點,但她手被壓著,若要側身,那便麵對著祝餘,她不習慣休息時麵對人臉,於是選擇了後者。
她左手摸索著向腦後而去,輕擡上半身想要去扯後頸的枕頭,但枕頭被她壓得太實,她努力去拉也拉不出來。
終於卯足了勁時,卻不料肩骨傳來劇烈的撕扯之痛,這一瞬,她一下就長嘶出聲來。
差點忘了,左肩胛骨處,那可是被謝辭桉狠狠剜了一刀。
不出意外,這聲呼痛自然吵醒了在塌邊睡的正安穩的祝餘。
祝餘聞著些聲響,立馬彈射般起身,一時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神,糊著眼先往側邊一看。
見側邊無人,她這才反應過來,往床上看去。
蘇木自然將她的樣子落入眼中,但她麵色沉著,沒出一聲,直到祝餘突然站起身來見她抱住。
“蘇木姐姐,你可算醒了,你嚇死我了!”
祝餘這一聲,有驚喜、有擔心亦有害怕般,聲音帶有啜泣之聲,有些哽咽。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抱,蘇木愣神住了,但她未出手推開,也沒有力氣去推開。
但這一抱,自然蹭到了胸前傷口,她隻悶哼一聲,祝餘立刻領會,隨即攤開。
撤開一段距離,蘇木正眼看著祝餘,瞧見她眼眶泛紅,讓人不住軟下心來。
經過影兒之事,她大概是有了杯弓蛇影的謹慎之意,可在看到眼前人時,她又不由地苦笑。
祝餘是少時就與她相伴之人,從來沒有害過她,她剛才竟生出了疑人之心。
對自己心生惱意,蘇木隻無奈地淺笑,語中帶著歎息,打趣道:“你可是比我年歲還長之人,怎麼像小孩子一樣?”
祝餘本還因壓著蘇木傷口而有些慌亂愧疚,但這話一出,她被逗的嗤笑出聲:“蘇木姐姐,你雖比我年歲小,但你一直是樓中天資出色又有能力者,一直將我和白薇護在身後,我就是叫你一輩子姐姐,那都是情願的。”
蘇木眉眼彎彎,帶著病後的容顏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柔和。
她向來聽不得酸話,沒再順著她話說。
祝餘也知,自然也沒順著說,她抹了抹眼角淚光,瞧見了蘇木發白而乾澀的雙唇,於是起身而去桌上倒來一杯淨水遞上。
祝餘的確心細,就這水不端來還好,一端來,她瞬覺自己口中發渴。
接過後,一骨碌便喝的乾乾淨淨。
祝餘知蘇木渴,於是接過杯子又往桌邊走去。
隻是這次,她語中帶了些話。
“顧小侯爺說,此事了結,與你的約定便已達成,待你傷勢大好後,便可去找他,然後我們便可以離開侯府了。”
祝餘說這話時剛到桌前,蘇木聽的恍惚,聽不清語氣,隻模模糊糊聽了個大概。
但她知道,她可以走了。
要走了,如此甚好!
蘇木心下不甚愉悅,長舒了一口氣才問:“我睡了多久了?”
她想著,如今若傷勢大好,她明日就想離開。
“姐姐,你都睡了五日了。”
蘇木接過茶杯,聽到五日時,手指滯了一瞬。她以為,至多兩日。
五日,院中桃花都該從芽苞盛放了,她才醒來,難怪,上個案子了結了。
蘇木問:“那最後,這事是如何處理的?”
想起影兒,蘇木問。
祝餘沿榻而坐,做回想狀:“據揚風說,你暈倒後小侯爺就抱著你回來了。”
“揚風替著侯爺依舊在稽查司,聽說,那月華得知自己家裡人都被殺死後,氣的抽出一旁侍衛的劍就刺向了謝焱,一刀致命!那謝府三公子再怎麼說也是丞相之子,無論做何等惡事自有法度懲治,但這一刀下去,相當於此案始作俑者終結,此案也就這樣結了。”
祝餘似惋惜般搖頭:“在月華刺謝焱之前,謝焱也承認了罪責,說是因為此前和趙爵世子多有爭執,這纔想整整他,沒想到鉤吻能致人於死地,這等做派,當真是愚蠢。”
祝餘說的仔細,未瞧見蘇木聽到那句“被小侯爺抱走”時的神情抽離。
被小侯爺抱起?被顧長寧?
她為何不記得。她努力回想,隻記得當時眼前白茫一片,看不清來物,但似乎在回想時,能想起有人喚她名字。
祝餘說完看向蘇木,還以為她還在為影兒傷心,雖不知如何安慰,但她還是覺得要將後續之事說個乾淨。
“那假扮影兒的月華,也是你收留之人,我雖未見過,但能被姐姐收留,想來也不是窮凶極惡之人。”
祝餘歎息:“她說,謝焱告訴他以父母去威脅他妹妹替她,不會傷及他們性命,卻不料自己與雙親還未相認,就已葬身火海,她愧悔自己輕信了他人,於是自刎告罪了。”
“情字傷人啊!”
蘇木已從回憶中抽離了出來,她在聽到這樣的結果時,的確心中如堵大石一般,壓抑非常。
她舉杯,將手中茶杯之水一飲而儘,點頭同意祝餘之話,眼帶堅定。
“所以,信人不如信己。”
後來,祝餘還說了些什麼,蘇木已聽不進去了,淺淺回憶起來,知是假扮月華的影兒算是無辜牽連,再加上家中雙親皆被謀害致死,聖上酌情考量,未追究二人罪責,無罪釋放了。
看起來,倒像是皆大歡喜……
她也……終於要離開這四四方方的侯府了。
過了幾日,天氣回暖,蘇木身上的傷也養的差不多了。
蘇木晨起練劍,庭中桃花雖舞姿翩翩,縈繞宛轉間,落下一地緋色,鋪滿草青色的潤地,春意盎然。
初,她手中之劍舞的還緊慢適中,而後,劍法越來越急,好幾次出劍,似乎都帶著自身不悅的情緒。
想起影兒、想起月華、想起前幾日之事……
人心可怖。
果然,人隻能靠自己。
劍鋒定在一處,蘇木眼神淩厲,雖劍鋒定在一處,刹那撤肘,隨即收回。
這幾日,祝餘也總是不在府中,想問她有何事在忙,也瞧不見人影,她回身開啟房門,拾起屋中掛在架子上的淨帕,仔細地擦著額上細珠。
這幾日顧長寧似乎很忙,一次也沒來過她處,蘇木心裡也明鏡兒似的,又或許是沒什麼必要要來見她,畢竟她本身就是他的一柄限時的利刃,時間一到,她便可以走了。
這幾日,顧長寧未派揚風前來細說何時解蠱,她倒是落了清淨。
她細想,上京城許多府中所用兵器未查,她既然來了這上京城,那自然是要多查幾處纔是。
剛好,她想著上次給林氏瞧病,那五錠大銀也夠她租下一店麵,做些行醫買藥的生計,一來能夠掩耳盜鈴;二來,這行醫也本是她樂意做的事。
這樣,也能名正言順的留在上京。
若是揚風未來,她也便充耳不聞,再住上兩三日,等鋪子租好了,主動去尋顧長寧。
隻是,說起林氏,蘇木恍惚間想起,好幾日前給林氏瞧病時曾答應過謝辭桉,每過兩日便要前去謝府複查一次,但因他事,耽擱了怕是有快十日。
既是答應他人之事,她也不好受了人銀子而食言而肥,想罷,她將帕子扔回銅盆之中,轉身向屏風後去。
洗漱一番,換身乾淨衣服,她去交付店鋪定金時,也好去趟謝府。
立於謝府門下時,蘇木有些恍惚。雖說謝焱之死是他自作孽的成果,但這事也確實與她有些相聯,她倒不是覺得這事她有何罪過,而是他人罪過牽扯自身,況還是謝府。
她隻覺命運弄人罷了。
蘇木依舊帶著白紗幃帽,既然謝辭桉還未知她身份,她也沒什麼理由給自己添麻煩。
剛才,蘇木正要進去卻被小廝阻攔,解釋一番後,那小廝說進去通傳,半晌,裡頭也沒傳來什麼訊息。
蘇木未催,就這麼靜靜等著,畢竟若是日後離開了上京,這些憶中之人,怕是很難在見到了。
門內朱漆斑駁,門環隨著剛才小廝推門聲亦作響動,暖風自街坊小巷穿堂而過,百姓之聲也嚷嚷入耳。
忽而,蘇木聽到一孩童哭聲夾雜著匆亂腳步聲由進及遠,蘇木側頭,朝一旁看去。
不遠處,一衣衫襤褸尚有破損汙泥的小乞丐正扯著一女子衣角,那華貴的葡紫衣裙被混亂扯的怪樣。
小乞丐喃喃道著“姐姐,救救我吧”“姐姐,我好餓,求求你了”諸如此類的話。
順衣裙而視,蘇木眸光停留在那女子臉上。
生的清麗,眉眼溫和,身上那華錦素紗便可知,身份非普通人家所比,難怪,被小乞丐纏著不撒手。
旁側一丫鬟皺著眉頭,擡腳就要往那小乞丐踢去,那小乞丐年紀尚小,況又是跪在地上央求,這一腳,必定會踢中頭部。
頭部可是身體要緊之處,若是輕的還好,若是重了得了些隱疾,是難治的。
也許是多年在藺州靜醫館當大夫的習慣,蘇木正要擡腿上前,那女子已經先一步止住了身旁之人。
“無礙。”
女子蹲身,語氣溫緩,隨即從自己袖中掏出幾枚碎銀子便遞了去。
那乞丐本還以為今日是討要不到了,雖固執,臉色卻已多了幾分失望,所以,在見到女子玉手中的碎銀時,眼中立馬生了光,哆嗦著便想要接,但在攤手時,瞧見自己手板臟汙,於是又在自己身側蹭了蹭,這才小心拿起。
可也就是在這一瞬,附近街角的乞丐仿若嗅到了佳肴的虎狼蜂擁而來,灰撲撲一片,還帶著此起彼伏的哀嚎與哭喊,頓時那女子被圍其中不得出,一時水泄不通。
丫鬟最先驚叫,拔步便後退,女子本來溫婉麵目也多了幾分慌亂。
蘇木歎氣,正要上前解圍,卻見身著一襲月牙白色衣衫男子穿入人影之中。
幾名乞丐還想要搶銀子,卻在那謝辭桉的冷眼下,一時不敢冒犯半步。
見人退後,謝辭桉眸中冷色褪去幾分,眉眼溫和許多,葉眷還未回神,她便已聽到謝辭桉懶洋洋的一句話拋過來:“眷兒,施財易、施策難,你這一番好心,倒叫自己身出不利境地了。”
這話無怪罪之意,似是客觀說出當下境況。
葉眷平日裡出門遇上乞丐,她都願意給些碎銀子打發,從未想過深層之理,見此她也實在無理反駁,隻垂眸莞爾,輕應一聲。
葉眷,蘇木還記得,和她同歲。
少時,葉眷並不在謝府長大,她母親乃謝府嫡次女,嫁到寰州後自家母親便早早離世,因是低嫁,謝老太爺不忍自家外孫在外受委屈,於是在她七歲時接回了府中。
蘇木和她接觸不多,畢竟八歲,蘇木便漂泊而離了上京。她隻記得幼時她愛跟在謝辭桉身後,性格很是疏離寡淡。
多年未見,出落成大方得體的京中貴女了。
謝辭桉沒再多說什麼,看向圍成一圈的一眾乞丐,擡手指了指東南方向:“我謝府每日在順安街施粥,去晚了可沒有了。”
那些個乞丐也知謝辭桉的官職,自然不敢造次也不敢硬搶,聽聞有粥喝那也是高興的,於是又一窩蜂的朝順安街方向而去。
沒了人攔道,二人自要往府中而去。
見二人未瞧見自己已要上階,蘇木隻好快步上前,作揖道:“謝郎君可還記得民女,之前有事耽擱,未來貴婦及時診治林夫人,還望海涵。”
蘇木頜首,未見謝辭桉疑惑之色。
他剛才,也的確沒有注意到一旁站著一人。不過見眼前女子說的清晰,他便一下捕捉到核心之語。
他知道眼前女子便是前幾日救治自己母親的沈姑娘。
麵色舒展,謝辭桉道:“姑娘不必多禮,還要感謝姑娘那日相救,這幾日按照姑娘所給藥房,家母已大好。”
蘇木將那“大好”二字已落入心中,她放寬了心,同時也在白紗下仔細瞧著謝辭桉。
在平常,他是風度翩翩的溫潤君子,可在稽查司,她也見過他毫不手軟之模樣。
她這樣看著,好像想將他看透一般。
蘇木應聲,既然如此,她似乎也沒什麼理由非要再進去檢視,想到租下的鋪子押金未付,蘇木溫言:“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她眼中還瞧著謝辭桉,同時眼波也在葉眷身上流轉。
若是安然成長,玨樂怕也出落成如此模樣了。
恍惚間,她未注意到謝辭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門口傳來一少女甜軟之聲。
“哥哥,你回來了?”
循聲望去,因隔著有些距離,蘇木未看清人,她知眼前人或有它事要忙,於是拱手後,在謝辭桉聞身側目時轉身先行一步。
謝辭桉再轉頭時,眼前人已離他隔街而去,謝辭桉收回剛要邀請她去府中一坐之語,蹙其的眉峰隨他視線收回,露出笑容看向從門前奔來之人。
他無奈寵笑:“玨樂,怎麼大姑娘了還咋咋呼呼的。”
名叫玨樂的女子已至身前,自然地挽上了謝辭桉的胳膊,順著剛才謝辭桉所望方向而瞧:“哥哥,那人是誰啊?”
剛在門口,她就看到了謝辭桉正和一女子說話,因此選擇此時出聲,自然是有意而為之。
謝辭桉早已習慣沈玨樂的性子,和她一並走著同時也擡腿上了階。
“不是誰,萍水相逢……”
蘇木離去時,實則在聽到“哥哥”時,有那麼一絲疑惑。她記得,謝府總共就三脈,一脈乃宰相,其下有兩子,一子乃謝辭桉,一子乃謝辭眴。
第二脈其下也不過兩子,嫡子謝長盛、庶子謝焱。
好像,從未聽說謝府還有其他姑娘。
就其聲音來聽,那也不過是年華尚淺。
蘇木想不清,乾脆不去細想,許是那家王公貴族組在一起那也不是沒有的,就像少時她常去相府,和玨樂也常喚他哥哥……
交了鋪子定金,蘇木又去了幾家製衣坊挑了幾聲不一樣的衣服和鬥篷,無一不是一體顏色,大致為白或藍。
她昨日已找好了幾家靠譜藥農,也是在鄢國四處商販,藺州也曾打過照麵的,因此一提到靜醫館,藥農和各家藥商也算是爽快。
她也沒打算以此營生,因此也沒招什麼夥計,憑她一人看看病抓抓藥,那也是足夠了的。
事情都已辦妥,店鋪隻需晚些時候將藥材搬運鋪中,她其後擺放幾日便可開業。
因此,無後顧之憂,眼下她可立刻去尋顧長寧。
想著身上之蠱快解,蘇木心下大快,走起路來也步伐腳下生愉。
蘇木剛瞧見侯府門,便瞧見朱門大敞,繞過遮目視線後,她才瞧見門下石獅子中間,坐著一頂轎子。
轎子樣式華貴,烏檀木轎柱上雕有祥雲綿延,流蘇在清風下微晃。
蘇木定睛一看,便知那未掀簾子裡所坐何人。
見人來,揚風拱手一揖:“蘇姑娘,公子等你多時了。”
蘇木擡眸,靜靜望著那遠處座落的華轎,未言語頜首時,眼底流露出絲絲波光,潛藏著少有的和顏悅色。
她知這蠱,今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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