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123章 唯獨你的事無法參透
沈確今晚有點跌麵兒。
當然,這是後來當他再回憶起今晚時,他給自己的評價。
事實上,他是一路被陶薑扛回的房間。那麼長的遊廊,宅院裡又沒能搭把手的下人,陶薑能把他弄回去,憑的都是一股子信念。
就連喬如意都覺得陶薑挺生猛的,陶薑說,我是真心感覺到行臨不會管他,我還是仁善一次吧。
“不管他又怎樣?左右都是睡在餐廳裡,又不是被扔出去。”
喬如意問這話時一臉的存心故意,眼裡有八卦的意味。
陶薑思量了半天,尋到了一個理由——
六人一個團隊,他好歹也是個勞動力。
陶薑把“勞動力”拖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就已經力竭了,將沈確扶穩了,讓他靠著門框。
他身長玉立的,就是斜靠在那都是挺長一條人,陶薑都擔心他萬一倒下來會砸著她。
“沈確。”陶薑喚他,“你能自己走進去的,是吧?”
她也是喝了酒的,雖說沒像他這麼醉吧,但腦袋也是有點昏沉,想著把他送到地方,她就回房了。
沈確沒應聲,頭抵著門框,身子來回晃,看著就搖搖欲墜。
陶薑順勢朝屋子裡瞅了一眼,沒點蠟燭,烏漆嘛黑。他這麼走進去一旦摔哪了怎麼辦?
送佛送到西。
陶薑又架著沈確進了屋,好不容易捱到床邊,她哪怕沒照鏡子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都成豬肝色了。
她對著床將沈確一推,“走你!”
沈確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倒床,兩條大長腿耷拉在床邊。
勁兒使大了,陶薑一時間天旋地轉的,乾脆也往床上一倒。
得緩緩。
陶薑合著眼,該是酒勁還殘留些,就覺得整個人都在轉,呼吸促急,然後就就是後悔,不該躺沈確身邊,他身上也有酒氣,合著她在吸二手酒氣呢。
好半天,暈眩感纔有所緩解。
四周的聲音漸漸回到了陶薑的耳朵裡。
敲打屋簷的雨聲,天邊隱隱的雷聲,被風結束通話的樹枝刮過窗玻璃聲,身邊沈確深沉的呼吸聲……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反倒顯得一切都很安靜。
陶薑在想,是不是現在閉眼睡去,等再睜眼就又到九時墟了?
這次去九時墟會怎樣?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現如今曹祿山已違約,九時墟店主危止是不是會向曹祿山“討債”了?
滿腦子都是想法,想得太陽穴都漲呼呼地疼。
突然,身邊的沈確翻了個身,一條胳膊直接搭陶薑胸口上了。
就,那麼正正好好。
陶薑著實是嚇了一大跳,倏然睜眼!
一扭頭,沈確的俊臉近在咫尺。
陶薑呼吸一窒,心口處驀地掀了一下。
沈確側過身躺著,顯然是酒醉的不經意行為,胳膊就自然而然搭在她身上。
挺沉的胳膊,醉酒的男人。
陶薑拎起他的衣袖,試圖將他胳膊移開。胳膊剛抬一半呢,沈確就有了反應,胳膊一撥掙開了她的手,又重新搭在她身上。
差點把她壓吐了。
陶薑扭頭,憤憤不平盯著他的臉,“沈確!”
沈確逸出低吟,醉醺醺狀,陶薑相當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沒得到任何有價值的回應。
她忍。
不跟醉酒的人一般見識。
剛想簡單粗暴將他推開,不想沈確一收手臂,她整個人就被他一把撈懷裡了。
突如其來的。
陶薑的額頭一下撞他下巴上,疼倒是不疼,就是被他下巴新生的胡茬紮得刺癢。
“沈確,你是不是醒了?”她試圖推開他。
可她越推,沈確就摟得越近,低低含糊的嗓音落下來,“彆走,彆走……”
摟得瓷實。
甚至是恨不得能將陶薑揉進身體裡的力道。
行,拿她當玩偶抱了是吧?
“沈確,你不想死得很慘的話最好放開我,想占姑奶奶的便宜,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沈確低低呢喃,含糊聽不清,像是被吵到了,總之非但沒撒手,反倒摟得更緊。
陶薑閉了一下眼,強忍著想揍人的衝動。
就突然想起了那句歌詞:不敢睜開眼害怕是我的幻覺……
他這是玩哪出?
揍個酒鬼吧,還不值當的。
是她不顧行臨的“勸阻”,蹦著高要送他回來,結果把人揍一頓,這說得過去嗎?
陶薑從他懷裡抬起臉,想著怎麼把他弄醒,視線落在他臉頰的這一刻,她打消了念頭。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房間裡的昏暗,加上窗外時不時劃過的閃電,沈確的臉就儘收眼底了。
沈確長相俊美,這是有目共睹的事。醉酒後的他更是彆有一番風情,用清絕之貌形容不為過。
劍眉斜飛入鬢,雙眼雖闔,卻也能瞧出眼尾的天生含情,幾縷碎發垂落額前,竟有叫人憐惜的清貴和破碎感。
陶薑聽見心跳聲了。
咚咚咚的強烈。
誰的?
她伸手來摸沈確的胸口,心跳強而有力,但節奏沒那麼快。
……胸膛可真好摸。
陶薑嚥了一下口水,呼吸也跟著急促。
心跳聲原來是自己的。
陶薑的視線順著沈確凸起的喉結徐徐上移……
弧線優美的下巴,微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俊逸的眉眼,睫毛還挺長呢。
他的膚色有些偏白,是那種趨向於冷白皮,配上一張俊臉,就總會讓人想到小白臉。
今晚他沾了酒,白皙的臉頰微微泛了紅,顯出幾分蠱惑之色來。
陶薑感歎,沈確這個人雖說剛開始做的那些事沒什麼底線,但該說不說,他長得是真養眼。
跟行臨站一起,就是倆互補型帥哥。
陶薑看著看著,心底就升起一股子邪念。
視線漸漸下滑,落在他的唇上。
唇薄,唇色淺紅,唇形誘人。
就這嘴,好親啊。
陶薑從他懷裡儘量往上拱。
好在沈確的胳膊沒再使勁,方便她支起身子。照理說,這個角度她從他胳膊底下一滋溜就能脫身了,可此時此刻她不想脫身。
盯著他的臉,越看就越衝動。
反正他都醉著,親一下也不知道。就算他發現了,她來個不承認又如何?他頂多會覺得自己喝多了。
這麼想著,陶薑體內小邪惡的火苗燃旺了。她的臉漸漸湊近他的,心臟就跟在耳朵旁跳似的,呼吸急促得很。
她心一橫,吻上了他的唇。
這一刻她都覺得有些天旋地轉,恍似夢裡。
嗯,帥哥的唇果然是好親的。
陶薑飄飄然,吻上的同時,手也變得不老實,抵著他的胸膛,有個念頭閃過——
脫他衣服!
念頭剛起,陶薑就一下彈坐起來,呼吸一下緊過一下。
陶薑啊陶薑,你偷著把人給親了就算了,還想進一步占便宜啊?
念頭剛落,腦子裡又有個聲音在博弈:他是個男的,有什麼虧可吃的?
那脫人家衣服也不好吧?
你不是想摸嗎?
就跟天人交戰似的。
陶薑最後選了個折中的法子,隔著衣料摸……摸兩下也不算占便宜。
這算是,欣賞。
陶薑“理直氣壯”了,隔著衣料對沈確上下其手。
看著瘦,摸上去的手感就極好呢。
手指又蹭到男人的喉結上,輕輕一摸,瞅著性感,摸起來更是性感。
正想著呢,她的手腕一下被男人的手給握住。
陶薑一激靈,再抬眼,與沈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一道閃電經過窗前,沈確的臉被耀得清晰,雖是睜著眼,但眸光裡的醉意還未散。他看著她,似半夢半醒間。
很快,房間裡又恢複了昏暗。
陶薑一顆被嚇得差點蹦出來的心落了一半,她趕忙低聲哄騙——
“你現在看見的都是幻覺,你醉了,醉得厲害,閉上眼趕緊睡吧,睡一覺醒了就什麼都忘了……”
唸叨了兩遍,沈確還真重新合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陶薑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人啊,果然不能行狗祟之事啊……
-
喬如意臨閤眼前也在想能不能進九時墟的事。
行臨給她煮了一大碗的薑湯,她生平不愛薑味,接過後想著人家一片好心,也沒好意思推脫,就想著等行臨前腳一離開,後腳她就給倒了。
結果行臨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人就悠閒地倚靠門框,盯著她喝。
見喬如意一臉不痛快,他給出的理由是,喝完的碗要拿回廚房刷出來。
刷一個碗很難嗎?
喬如意隻能硬著頭皮一口氣乾了,那叫一個辛辣爽,喝完,身體還著實在隱隱發熱。
真不好喝,但喬如意沒表現出來,眉頭都沒皺一下。
喝個薑湯而已,矯情什麼。
但行臨那雙眼啊,毒得很,接過碗後,抬手一揉她腦袋,笑說,“怕疼怕苦甚至是嫌辣你都可以表現出來,沒人笑話你。”
喬如意的嘴比她的拳頭還硬,什麼怕被笑話?開玩笑,她有什麼怕笑話的?
行臨看破也不說破,臨走前跟她說,好好睡覺,什麼都彆想。
喬如意躺在床上還真多想了。
外麵風雨大,她鑽進被窩裡卻是渾身暖暖的,是那碗薑湯的功勞……
更是他一路抱著她回來,沒讓她淋著風雨的原因。
她是洗漱過的,但總覺得他的氣息還在鼻尖繚繞呢。
……
氣息很強烈,明明清冽,縈繞身周卻溫暖安全,像是冬日暖陽落在臉頰,呼吸間是雪落青鬆之氣。
這麼清晰的氣息,除非,是行臨就在她身邊。
喬如意有了這個意識後驀地睜眼。
一時間有點恍神。
但很快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房間靜謐,一側牆是雪壓鬆柏的盛景,室內有溫暖的氣流流動,茶台上的博山爐嫋嫋熏香,就是這清冽之氣,混著淡淡茶香。
“醒了。”一旁,男人的嗓音不疾不緩地落下。
喬如意扭頭一看,是危止。
他仍舊一身月白華服,靠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著茶,視線落在手中的古籍上。那古籍的紙張有年頭了,他輕呷一口茶後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書,室內的燭火通明,明明側臉戴著麵具,卻有種柔和平靜之感。
而她,躺在另一側的靠椅上,不知什麼時候睡去,身上蓋了件男士披風。
是危止的披風,很長,將她蓋了個嚴實。
喬如意驀地坐起,披風滑落在地。
又進了九時墟。
“我這次怎麼會在茶室?”她不解地問。
之前兩次都是從臥室裡醒來,出來就是九時墟,這次怎麼不一樣了。
危止沒看她,又翻了一頁書,語氣慵懶,“我進來茶室就看你躺在這了。”
喬如意啊了一聲,原來這流程還不是固定的。
“我睡了多久?”
這裡有夜沒日的,她一進來就沒有時間概念。
“不長,兩個時辰。”危止口吻輕淡。
喬如意愕然,兩個時辰,四個小時……他是一直坐在這?
“你怎麼不叫醒我?”
危止的視線從書上移開,瞥了她一眼,“你醒了不定又闖出什麼禍端,倒不如就讓你睡著,省心。”
這話喬如意不愛聽。
什麼叫闖出禍端?
“我朋友他們呢?”這屋子裡隻有她和危止兩個人,不見陶薑他們幾個。
危止的目光重新落回書上,淡淡嗓音,“沒看見。”
喬如意一怔,“什麼叫沒看見?”
“這次是你獨自來的。”危止告知。
喬如意愕然,這怎麼可能?危止沒看她也料到她的反應了,風輕雲淡地說,“不信自己去找。”
喬如意還真不信,危止這個人說話真真假假不定的。她起身就出了茶室,危止放下書,嘴角似無奈笑意,執起茶杯呷了口茶。
很快喬如意回來了,臉色挺難看。
“怎麼會這樣?”她問。
危止沒放下茶杯,杯沿輕抵薄唇,似笑非笑,“我怎會知道?”
喬如意坐回椅子,看著他,“你是九時墟店主,怎會不知?”
危止轉頭看她,眸裡似平靜湖色。“我會知很多事,但唯獨你的事,我無法參透。”
喬如意微愣。
卻在這時有隱隱的駝鈴聲響起,一聲一聲的……
她一激靈,有許願者上門?
就見危止將茶杯放下,起身,“來的人你也認識,去看看?”
她認識的?
喬如意想都沒想,緊跟其後。
——小小番
周圍光亮搖曳。
危止上樓梯的腳步微微一頓,他抬頭朝上看了看,眸間有一抹意外之色劃過。
他去往茶室的路上腳步有加快的跡象,麵容雖說看著平靜,眼裡卻壓著情緒的湧動。
直到走到茶室門口,他輕輕推開房門,所有的情緒在看見躺椅上那抹嬌小身影後趨於平靜。
但仔細看那平靜,又有明顯的期待。
危止輕步上前。
喬如意側臥青綾軟衾間,散遊搖曳的光亮星星點點落在她的衣衫、臉頰和如瀑的烏絲上。
茶室熏香嫋嫋,溫暖如斯,因為有了她,這裡的一切就變得如夢如幻。
危止蹲身下來,月白長袍於地麵迤邐而展。他靜靜注視著她,平靜的眉眼染上幾分柔和之態。
極小的散遊在她臉頰之上,似細弱螢火,映得冰肌透出暖玉光澤。
危止注視,眼神裡似有克製,但還是忍不住抬手。修長的手指緩緩探向她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之際停下動作。
攥拳收回,徒留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痕。
等他再起身時,麵容又重歸平靜,輕輕一揮袖,落在喬如意身上的散遊四處逃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