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141章 生不同寢死要同穴
關於茶肆掌櫃的,喬如意悄聲對行臨說,“之前不是一直懷疑是危止嗎?現在我能確定了,肯定是危止沒錯。”
行臨當時正好將所相儘數收納裝好,聞言書上動作微微一滯,問她為什麼這麼肯定。
喬如意說,“九時墟店主需要在現實世界裡有個身份,方便監察遊光的動態,像你,不也是咖啡廳的老闆嗎?茶肆掌櫃的不露麵卻知道我們所有行蹤,這不是危止還能是誰?”
行臨若有所思點頭,“分析正確。”
喬如意就愈發覺得肯定是這樣,問阿壽,“雖然你家掌櫃的戴麵具看不見真容,但從身形背影看,你覺得跟他有幾分相似?”
“他”指的是行臨。
行臨正在做收尾工作,背對著他倆。
阿壽笑嗬嗬的,“嗨,之前我就跟我哥說過,行大哥跟我家掌櫃的身形背影一模一樣,要不是知道你們不是本地人,我會以為他就是我家掌櫃的呢。”
喬如意心裡就更認定了。
危止的身形背影就跟行臨很像很像,甚至有時候打眼一看他,她會誤以為是行臨。
沈確和陶薑很快熟悉了祭拜流程。
叩拜祈福、獻酒獻食、焚燒祭品紙錢,尚算不繁瑣。沈確和陶薑本來就出身不錯的家庭,家族成員眾多,像是這類的祭祖也是年年參加。
所以兩人都覺得在流程上都大差不差的。
高家宗祠會在重要節日裡進行整個家族拜祭,因獨立宅院,所以尋常日裡是由高姓各家輪流值守。
眼下這節骨眼,是由高姓大伯家看守。
護院的是不少,好在沒人能想到還有借祠堂行事的情況發生,所以護院看上去很懈怠。
高姓大伯一家,真就應了那句“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相比高刺史寒霜苦讀、憑著實力和手腕將仕途走得風生水起那一脈,大伯家這頭幾乎都是躺平儘享富貴的主兒。
膝下有子女,都靠著高刺史的關係領了閒職,每天吃吃喝喝也不務正業,所以很多時候高刺史一家也不愛見他們。
大伯一家呢,也算是有自知之明,隻要吃喝不愁,得罪那人乾什麼?除了重大節日跟家族人聚一聚,平日裡也不常跟誰家走動,尤其是高刺史一家,儘量不去煩人眼。
要說沒有嫌隙也不可能,用大伯的話說就是,若非家裡困難時我讓出口糧給家中弟妹,他們早就在災荒之年餓死了,哪還有的如今的榮華富貴?
所以說到底,心裡還是有點怨氣的,有時候甚至在家族議事時同高刺史吵上幾句。
但這大伯有一點好,對高臣極好。
自小就疼愛高臣,每每高臣在家中被訓都會跑到大伯家去尋求寬慰。
周彆和魚人有找了合適的“演員”,其大伯的“扮演者”難尋,但周彆眼睛尖,覺得魚人有百般合適。
魚人有一聽這話嚇得連連擺手。
“可不行!我演技不行,萬一穿幫了呢?再說了,我年齡也不符啊。”
周彆振振有詞,“不用你演技多好,你往那一坐就行,我見過一次高家大伯,你倆身形挺像。至於年齡符不符的不重要,貼個鬍子就好了。”
好說歹說算是同意了。
就這樣,到了約定好的祭拜時辰了。
像是整個瓜州失去了太陽似的,天陰沉沉的,到了傍晚時分天色就徹底黯淡了。
起了風。
黑沙在地麵上簌簌遊走,風大時還能卷在半空,張牙舞爪的駭人。
街上已空無一人,家家房門緊閉,就連打更人也都敲了幾聲梆子後跑掉了。
極端天氣,人心惶惶。
是遊光的出沒。
盤踞在高家宗祠附近,那一帶便更多的黑沙漫天。
曹祿山深陷念海,遊光能自由行走,隻不過這次不是為了蠶食他人的執念而來。
遊光出現,升卿感覺最為靈敏,早早的就開始蠢蠢欲動。
喬如意暗自壓下升卿,低聲安撫,你乖,彆緊張。
時辰一到,“演員們”皆到場了。
其中魚人有以高家大伯的身份站在主位,身邊還站了個高刺史的“扮演者”。
瞅著正臉吧,肯定是不像,但背影、側臉乍一看都達到了能以假亂真的程度。
除此,高家大伯家主母、子女等數人。
好在是宗祠拜祭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入,否則什麼丫鬟婆子的還要請上一大夥人。
護院早早就被下了所相香,雖說還筆挺地站在那,但各個都斂眸,眼皮下垂,昏昏欲睡。
宗祠燭火搖曳,三牲飯菜、茶酒等供品豐富,擺放有序。
他們也是真想著好生祭拜。
雖說不是高家人,但畢竟借了高家的地方,也是在高家的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行事。
喬如意跟著行臨一起擺祭品時,嘴裡就振振有詞——
“高家列祖列宗,有怪莫怪啊,我們也是想借著這片寶地來保四方百姓周全,如果這事兒成了,你們也是大功德一件,為了彌補我們的冒失,今日好酒好菜奉上,請諸位長輩們保佑禮畢事成。”
行臨被逗笑了。
“彆笑,嚴肅點。”
好吧,行臨不笑了,儘量麵容嚴肅。
之後,行臨和喬如意兵分兩路。
行臨盯著宗祠這邊的動靜,畢竟到時候遊光會在這周圍出現,萬一它臨時變卦或有其他狀況發生,行臨能隨時應對。
喬如意與沈確、陶薑彙合之前問行臨,最壞的打算就是誅殺嗎?
行臨眉眼肅穆,跟她說,“一旦遊光違約肆虐,誅殺是最好的方式。”
喬如意覺得,遊光肆虐的可能性很低,“你也說了,曹祿山身陷念海時說的話可以相信。”
行臨輕聲告知,“他之所以會成為違約者,就是因為他不遵守承諾,這樣的人很難讓人信他第二回。”
他嗓音雖波瀾不驚,但眸色森涼。喬如意知道他對違約者成見極深,甚至從心底厭惡遊光,抬手跟胡嚕狗似的胡嚕兩下他的頭——
“彆輕舉妄動,你乖點啊,沉住氣。”
等喬如意離開後,行臨還在原地僵站著呢。周彆上前,朝著喬如意消失的方向瞅了瞅,又轉頭看行臨,嘖嘖兩聲。
“你不是討厭彆人碰你頭嗎?”
可真是雙標。
之前他無意間碰了行臨的頭,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的,跟他冷臉了大半天。
現在倒好。
周彆想著不服氣,於是抬手。可不等落下來呢,就聽行臨淡淡警告,“敢碰我頭一下試試。”
周彆狠狠剜了他一眼,可真沒浪費他這個姓,可真行!
-
沈確和陶薑不是跟他們一起在宗祠集合,他需要身騎白馬,陶薑需坐轎子一路被送到宗祠門口。
這才能凸顯婆家對當家主母的重視。
喬如意跟著轎子前行,順便也提防意外發生。
他們就從沒像今天這麼感謝黑沙暴。
街上空蕩蕩,不再歌舞昇平,也沒什麼眼睛盯著他們,一切都進行的悄然無聲。
升卿在手腕上安靜如斯,說明周圍沒發現遊光的蹤跡。也是好事,隻要沈確和陶薑平安抵達宗祠宅院,那就成功大半了。
但這念頭還沒落地呢,就聽沈確胯下的白馬突然停了腳步,嘶了聲,沈確緊急勒住韁繩。
喬如意愕然抬眼,就瞧見一輛馬車從拐彎處駛來。
雖說大家閉門不出,但也怕隔窗有眼的,所以沈確帶著馬車一起走的都是小路,一來路程近,二來不會讓旁人瞧去。
不想就對麵迎來了馬車,想繞道不可能,勉強能彼此錯開的路麵寬度。
就好死不死的撞上了高家的馬車。
沈確騎在馬背上,身體繃得僵直,馬有靈性,似乎察覺出氣氛的凝重,它也在原地不安地踏步。
喬如意一臉警覺。
馬車停了,坐在裡麵的陶薑不知原因,探頭出來檢視,喬如意馬上叮囑,“坐好,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要冒頭。”
擱平時陶薑肯定不做縮頭烏龜,但今日情況不同,她是手無縛雞之力又瞎了一隻眼的雪見,必須裝羸弱。
待陶薑坐回去,喬如意走上前,心裡七上八下的,但還強行鎮定。
對麵馬車也停了,喬如意瞧見馬夫的臉,並不是高府的人,心中正狐疑呢,就見馬車窗簾一撩,從裡麵探出張臉來——
“怎麼回事,你——”
話沒等說完,就聽對方驚訝轉腔,“高臣?你為何在此啊?”
沈確和喬如意同時這麼一瞧,心裡是翻江倒海的。可謂是鬆了口氣又壓了塊石頭,一波平一波起的。
馬車上坐著的不是高刺史,正是高家大伯。
就這麼水靈靈地撞見了。
沈確硬著頭皮騎馬上前,來到馬車窗前,恭敬作揖,“大伯,您又為何在此?”
試圖轉移話題。
高家大伯哦了一聲,下巴朝著城外方向示意了一下,“還不是你伯孃?身子骨又不爽利,指名要請城外的許神醫,旁人去又不放心,隻得我親自去請,以示誠意。”
他看上去一臉無奈,牢騷了句,“這鬼天氣。”
沈確一聽這話,馬上開口,“既然是伯孃要請神醫,那——”
“你還沒說怎會在此呢,而且這個方向……”高家大伯狐疑,“是去宗祠的路,你這是?”
高家大伯走這條路純粹是為了抄近路,但若正常行走的話,沒人會專撿小路走。
沈確沒料到他會追著問,又提到了宗祠,一時間啞口。高家大伯又好奇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馬車,“裡麵坐著的是你父親?但不是高家的馬車。”
高家大伯眼睛尖。
看出種種怪異來。
跟著就肅了麵容,“馬車裡坐著的並非你父親吧?到底是誰?你帶著此人往宗祠方向去是為何?”
又一眼瞧見了喬如意,“這是高家護衛?怎麼看著眼生?”
周圍氣氛驟然緊繃。
喬如意站在一側,手已悄然攥拳。他們本不想打草驚蛇,但到了萬不得已時她隻能先將對方打暈綁起來,等事情解決了再說。
高家大伯看著與世無爭的,實際上眼睛挺毒,還有咄咄逼人之態。
喬如意正打算動手了,就聽沈確開口了,“不瞞大伯,馬車裡坐的是雪見,這位……”
他示意了一下喬如意,“的確不是高家人,她是雪見的護衛。”
高家大伯眉心微蹙。
喬如意暗自鬆了拳,朝著高家大伯抱拳作揖。
“你……”高家大伯開口一字又忙住口,朝著沈確一招手。
沈確上前兩步,壓下身湊近高家大伯。
“你與雪見不是已和離了嗎,怎麼還在一起了?若你父親看到不打斷你的腿?”高家大伯壓低了嗓音,麵色染了幾分焦色。
沈確見此一幕,心裡的石頭一下就落下來了。他借著回頭看馬車的空擋給喬如意遞了個眼神,要她稍安勿躁。
喬如意瞭然,但還保持著警覺。
沈確轉過頭看著高家大伯,故露誠懇、痛苦之意。也壓低了嗓音,“大伯,我與雪見向來情深意切,若不是父親從中阻擋,我和雪見怎會走到和離這步田地呢?”
高家大伯歎氣,點點頭,“你對雪見的情意大伯是看在眼裡的,隻是你倆這……”
“大伯,您猜得沒錯,我是想趕往宗祠。”沈確如實道,“帶著雪見一起。”
“什麼?帶雪見宗祠?”大伯聞言一驚,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自打雪見嫁入高家,就從未過過舒心的日子,父親防著曹家跟防賊般,哪怕曹家已傾儘所有表明真心,最後還不敵父親的自私自利。”沈確微微提高了音量,“雪見是我妻時本該拜祭列祖列宗,這是咱們高家欠曹家的,不是嗎?”
這番咄咄之言說得高家大伯啞口無言,好半天就聽他又一歎氣,坦言,“有關曹家的事,你父親的行為的確欠妥,曹家已倒,又何必為難雪見呢?不過,今日非祭祀之日,又是這個時辰,你倒不如選個吉日再行拜祭之禮呢?”
“您是瞭解我父親的,我若不偷偷摸摸行事又譖能如願?父親定然是不同意的。”沈確歎聲,滿臉痛苦之色,“這是我對雪見的承諾,哪怕如今和離,在我心裡她始終都是我的妻,我要讓高家列祖列宗都承認雪見,護佑我們二人生不能同寢,那死也要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