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53章 昨晚我沒睡好
這挺尷尬。
就這麼薄得跟擺設沒兩樣的帳簾,裡麵說什麼外麵的人能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行臨就站住帳簾外。
喬如意主打一個反客為主,“有事?”
行臨麵容無波無瀾,“該吃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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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行臨介紹,隻要沿著廢棄的古河道一路向東就是抵達古陽城遺址,運氣好的話日落之前就能找到。
周彆沒明白,“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找不到?”
篝火燒得旺,煮麵的鍋子懸在火上,湯湯水水的在裡麵咕咕冒泡,散發著羊肉和麵食的清香。
行臨點頭,“看黃昏的情況,如果出現紅霞,我們就能進到古陽城,如果起了沙塵暴,就隻能再等合適的機會。”
“沙塵暴?不是黑沙暴?”周彆問。
行臨盛了麵,“就是普通的沙塵暴,古陽城地處戈壁深處,那一帶經常會起沙塵。”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不少擅自去找古陽城的人都會在沙塵暴裡迷失方向,繼而發生危險。
這期間喬如意沒說話,飯也吃得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夢有關,她總是提不起精神來。
行臨在說話時她抬眼看了看他。
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跟昨晚壓在她身上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他大相徑庭。
晨光穿透雲層,他坐在她的斜對麵,陷在大片光影裡,晃得他棱角分明的臉有幾分模糊。可薄唇流線清晰,說話時薄唇輕啟,嗓音慵懶好聽。
就總會讓她想到昨晚他的薄唇輕貼耳畔,低低問她,躲什麼?
春夢的源頭找到了。
昨晚他的行為就是導火索,一直燒進夢裡。
不是,他不為昨晚的行為跟她道歉嗎?
喬如意心裡有點氣,可又不想因為這種事生氣,顯得她挺矯情似的。
想想這種事不過就是個插曲。
夜晚會擴大人的情緒,尤其是在電閃雷鳴的時候。說到底昨晚的林林種種,不過就是彼此都被環境影響了的結果。
這麼想著,喬如意心裡還好受些。
經過一晚,周彆還是對行臨抱有好奇,就跟重新認識他一樣。“那你是九時墟的店主,進古陽城還要等?沒有密道什麼的嗎?”
行臨不緊不慢挑著麵條,“我是九時墟的店主,又不是古陽城的梓人,哪知道有什麼密道。”
周彆反應了好半天,問吧,還怕彆人覺得自己沒文化。
還是喬如意給了他台階下,“建築師,你也可以想成工匠。”
就,不會好好說話。
顯擺什麼。
周彆這才明白,又把聊天重點轉移到喬如意身上,“這你都知道呢,果然祖宗之名不是白得的。”
“承讓。”喬如意慢悠悠地說。
想她拓過多少古畫呢。
魚人有不敢抬頭,就一個勁在旁吃飯,現在他一聽“祖宗”二字心尖都在顫。
他是個被人扒個底兒朝上的人,雖然喬如意沒大動肝火,可畢竟也是一巴掌打他臉上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多做事少說話,儘量不惹祖宗煩心。
行臨看向她。
她的目光在他落過來的前一秒移開了。
“周彆。”行臨對著周彆說話,眼睛卻落在喬如意身上,“有時間你要跟如意多請教,多學習。”
周彆笑嗬嗬的,“那是,如意……”他想了想改口,“我是不是該叫你喬老師啊?叫祖宗你不愛聽吧。”
魚人有一下找到存在感了,忙道,“她不喜歡彆人叫她祖宗,要低調。”
陶薑瞥了魚人有一眼,可找到賣乖的時機了。
周彆瞭然地點點頭,“大師級的人物都這樣,越有本事的人就越低調。”
魚人有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
喬如意開口,“你還是叫我如意吧,突然叫我喬老師怪嚇人的。”
周彆挺熱情,起身往她身邊一坐,“等咱們出去了,你能教教我拓畫嗎?”
這倒是讓喬如意沒想到,“你對拓畫還感興趣呢?”
周彆點頭,“當然,你放心,我有美術底子的。”
自打他懂事起他家哪哪都是古董,古拓畫尤其多,據家裡人說,他抓週的時候一手抓古銅錢,一手抓拓畫。
給他爸得意的啊,硬說他有這方麵的風骨,以後不是收藏家就是曆史學家。
結果他厭學天天待在家。
周彆三言兩語跟喬如意說了自己抓週的事和父母對他的“宏願”,“我不愛學課堂裡的東西看來是有原因的,我的正緣說不準就在你身上呢。”
喬如意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嗯了一聲,“我瞧瞧。”
她好生打量了周彆一番,周彆呢,也坐直了由她打量。
“看出什麼了?”周彆好奇地問。
喬如意伸手,將他的臉扳過來扳過去的,“還真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呢。”
周彆哭笑不得,“如意,我是認真的。”
“行,有命出來再說。”喬如意爽朗。
魚人有這個羨慕啊,他但凡也有兩把刷子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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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上氣溫變化很快。
昨夜一場暴雨能把人凍死,今早大太陽一出來,地麵上儲存了一晚上的水很快就蒸發了,等一行人收拾好帳篷準備繼續趕路時,氣溫節節攀升,曬得人透不過氣來。
重新開上車,每輛車上還是之前的人員配置。
但喬如意上了周彆的車,理由是,先跟預備徒弟聯絡一下感情,方便日後悉心教導。
這把周彆感動得夠嗆,“我爸要是知道我拜了祖宗為師,那不得老淚橫飛?”
絕對會認為老周家祖墳冒青煙了,拜了名師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喬如意往副駕上舒服一靠,太陽鏡一戴,“你把車開穩當了,先彆讓我老淚橫飛。”
“瞧好吧,師父!”周彆這就叫上了。
然而壯士未酬,副駕的門被行臨從外麵開啟了。
“下來。”
喬如意沒搭理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周彆挑眉,“哥,我師父跟我一車——”
“拜師了嗎就叫師父?”行臨眉色淡淡,一手還控著車門。
早飯那會兒他不過就隨口一句,不想周彆這小子還當真了。眼瞧著這兩人有說有笑,他一時間心口煩悶得很。
周彆噎住了。
倒是喬如意,慢條斯理的,“做我們這行的沒那麼多規矩。”
“大學始教,皮弁祭菜,拜師禮很重要,壞了規矩,名不正言不順。”行臨說。
周彆愕然瞅著行臨。
就連喬如意也將太陽鏡往鼻梁上一拉,露出雙眼,瞅著行臨的眼神裡有幾分不可思議。
這是病得不輕吧。
良久她說,“是我沒那麼多事,收誰不收誰全憑我一句話。”
行臨薄唇微抿,不說話了。
他也覺得自己有病,好端端的說出這番話來。
喬如意問他,“不出發?”
不說話,又不走,要乾什麼?
行臨開口了,“出發,但是你得下車。”
“我為什麼要下車?”
“所有人都是按原位置坐好。”行臨說這番話的同時,心裡又在罵自己,你能不能想好了再說?
果然,喬如意聞言被氣笑了,“行臨,有什麼規定一定要按原位置坐?”
“我是領隊。”
好吧,又說了句傻缺的話。
喬如意半口氣差點沒上來,這藉口也是很奇葩了。
周彆看出端倪,“要不……你還是跟頭車?我怕我車技不達標,真把你顛得老淚橫飛。”
喬如意轉過頭上下打量著他,“周彆,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說話。”
周彆吧嗒兩下嘴,可真是……
一手是哥,一手是預備師父。
正為難呢,就聽行臨淡淡又道,“昨晚我沒睡好,開車會犯困,需要你在身邊提醒。”
喬如意心口微微一顫,他提到了昨晚……
何其歹毒。
沒為難周彆,主要是行臨寸步不讓的架勢讓喬如意服了,也不想浪費大家的時間,二話沒說就去了頭車。
車門一關,周彆都在擦汗,這一場生死局啊,他算是平安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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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朝著戈壁灘深處去。
古時的河道已經不見了痕跡,落進眼裡的是無儘荒蕪和孤寂。如果之前走過的路是生命的禁區,那現在觸目可見的就是被上帝徹底遺忘的地方。
不見絲毫生命的跡象,地上連風滾草都瞧不見一個,隻有風呼呼地吹,吹進來陣陣熱浪。
但即使風在吹,整個戈壁灘上都沒什麼動靜,隻有車輪碾壓砂礫的聲響。
太安靜了。
耀眼的白光,安靜到能讓耳朵發鳴的環境,人在其中,就彷彿能被這大片的空白所吞噬。
生命將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最恐怖的不外如是吧。
沒有標記,沒有特殊地形,哪哪都像是複製貼上似的,不帶半點可參考的資訊。
喬如意這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找不到古陽城,就這種地形,彆說刮沙塵暴了,哪怕風和日麗都不見得能找到路。
她探頭看了一眼天空。
也不知是太陽太豔了還是地理條件特殊,太陽的光暈像是彌漫了整個天空,一時間很難通過太陽去辨彆方向,感覺哪哪都是陽光。
這個特殊又詭異的地形啊。
一切走向全憑行臨的經驗來判斷。
倒是沒像之前那樣不準超車,幾輛車幾乎是並排著前行。這裡的地麵隻是砂礫,不像之前堅硬的鹽堿。
這裡最大的危險就是迷失方向。
行臨始終穩穩控著方向盤,一路行駛十分堅決,不見絲毫猶豫,也不見半分倦怠。
哪有他說的會打瞌睡?
喬如意多少能猜出他的用意來,今早他有幾次想跟她說話的機會,但她都不著痕跡地給避開了。
倒不是她小心眼還想著昨晚的事,怪他沒有道歉。她是覺得做春夢這件事被他聽見,她挺尷尬。
弄得她好像是個明明想要又在欲情故縱的綠茶婊似的。
這種事總不能很坦蕩地解釋吧。
所以自打上了車,喬如意就強迫自己一顆平常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將所有的過錯再次歸根到大暴雨上。
暴雨,會攪亂體內磁場,這是科學研究發現的。
她很相信科學。
行臨並沒有說昨晚的事。
但一路上也沒完全沉默,時不時給她介紹一下窗外的風景,告訴她哪哪以前是古河道流淌過的地方。
她呢,就有一搭沒一搭的附和。
他不主動提,她也不主動說。
這期間出現了幾次冷場,但好在也沒那麼尷尬。
天氣反常地熱,進入到這段路就沒有汽油補給的地方了,車內的空調就隻能小點給著。
喬如意喝了小半瓶水,多少緩解了悶熱。行臨一手控著方向盤,一手朝她一伸,“幫我拿瓶水吧。”
進了無人區之後行臨就很少喝水,讓喬如意聯想到了駱駝。如今駱駝也是渴了,足見外麵的滾燙。
喬如意朝著後座一摸……摸空了,再四下一番尋找。“沒水了。”
她手裡的是車上最後一瓶水。
行臨舔了舔乾澀的唇,嗯了一聲。喬如意見他唇上是挺乾,便說,“停一下車吧,我去魚人有車上拿。”
備用水都在物資車上,不過這兩天的水下得的確快。
“不用,這條路毀車,車子一停再打火會損耗輪胎。”行臨說。
喬如意搖頭,“這麼熱的天,萬一脫水了怎麼辦?我跟他們要。”說著就要落車窗。
其他人車上總能有一瓶兩瓶的吧。
行臨卻冷不丁問,“你手裡那瓶不是還有水嗎?”
喬如意一愣,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瓶子。
嗯,還剩下大半瓶呢,剛才她就喝了幾小口。
“這……我喝過了。”她強調。
行臨看了她一眼,“你嫌棄?”
“我不是那個意思。”喬如意將水瓶遞給他,“沒事,喝吧。”
她想說這不是間接接吻嗎?
轉念一想,在這種環境下能說出這種話也是矯情啊,有種“何不食肉糜”的既視感。
雖說沒到物資緊缺的地步吧,但行臨說得沒錯,車子一熄火再打著的確磨損輪胎。
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輪胎可換了。
行臨伸手擰開瓶蓋,拿過水瓶,喬如意順勢將瓶蓋接過來,方便他喝水。
行臨仰頭就喝。
喬如意看在眼裡,心口微微一顫。
他不是嘴對瓶口直接喝。
瓶口距離他的下唇有些距離,水是倒進嘴裡的。
這個舉動讓喬如意沒想到,內心的波動也是由此而來。
他是照顧到她內心深處那些個小矯情的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