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60章 第九聲駝鈴響起前
陶薑越聽越好奇,“一個古地的消失,原因無非就是那麼幾種。像是戰爭、病害、天災,書上對古陽城的消失沒做任何闡述?”
喬如意搖頭,“隻有一句話,一夜之間消失。”
多一句揣測的話都沒有。
“雖然咱們沒走遍全城,但從市井坊的狀況來看,滅城時並沒有發生戰爭或災害之類。”
街巷屋舍更多的是風蝕下的自然倒塌,大多數店鋪裡的擺設都尚算規整,說明在滅城之前這裡的民眾都一如既往地生活、工作、商貿往來。
雖說早已荒廢,但城中不見慌亂,所以或因為資源短缺或敵寇襲城的可能性也很小。
陶薑思量著,“所以你懷疑是有不明生物出現在了古陽城,導致滅城。”
喬如意,“這個想法有待證實。”
陶薑湊近她,“行臨肯定知道原因,既然他是九時墟的店主。”
喬如意一撇嘴,“你去問?”
陶薑也一撇嘴,“你高看我了,他能給我這個麵子?”
“你話裡有話。”
陶薑朝著不遠處看了看,帳篷已經搭建起了三頂。避風的麵積有限,所以帳篷與帳篷之間離得挺近。
篝火生在靠近入口處,這個位置能映到帳篷,同時也能抵禦前來滋擾的野獸。
“你可彆跟我說你察覺不出來行臨的心思,他對你挺在意。”陶薑一針見血。
“沒事你也翻翻大眾點評網,看看上頭那些評價,他行臨的人設清一色的清冷倨傲,再漂亮的姑娘不管怎麼撩撥,他都不假辭色。我吧,剛跟他接觸的時候是覺得他的人設挺穩固,但麵對你,他這個人設可就崩了。”
喬如意麵色波瀾不驚的,“我是能感覺到,但他本身藏著秘密不說,這也並非是想坦誠相處出的架勢。不過也能理解,現如今早就不是色授魂與,心愉於側的年代了。”
陶薑笑意入眼,“我看你是被薑承安迷了心,所以其他男人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薑承安是少有瞭解我的人。”喬如意輕聲道。
瞭解她,手把手帶她走向人生更大的舞台,讓她自由自在生長,她所喜歡的、所嚮往的薑承安都知道。
人海茫茫,尋一知心愛人卻並非易事。
“行臨那個人警覺,所以與其從他身上下手,倒不如目標轉移一下。”喬如意這麼說著,轉頭看著陶薑,似笑非笑。
這眼神就顯得不懷好意呢。
陶薑又不是傻子,微微眯眼,“你不會是想讓我從沈確嘴裡撬訊息吧?”
“對啊,你看你都想到了。”喬如意笑眯眯的,一把拉住她的手,“什麼叫歡喜冤家,就是說你和沈確,我覺得你有辦法對付他。”
陶薑嗬嗬笑,“當然有辦法,直接揍。”她一抽手,“但他一捱揍,行臨可就知道原因了。喬如意,你這損友!”
“哎,男女之間也不用全都武力相向,你找個機會跟沈確聊個天,交心的那種,不信他不放鬆警惕。”喬如意笑嗬嗬的。
陶薑手指一伸,戳在她腦門上,“交心?你可真敢把我往死裡霍霍。”
喬如意笑著順勢身子一歪,“又不是真要你出賣色相,緊張什麼?”
“想都彆想。”陶薑一想到要對沈確溫柔順從,身上雞皮疙瘩就起了一片。
喬如意忍不住笑出聲。
半晌後恢複正經,“你真想出賣色相我也不捨得,再說了,沈確那個人嘴巴閉得比行臨還嚴,相比行臨,他對咱們的警惕心更強,從他身上找線索很難。”
陶薑也收斂了嘻嘻哈哈,麵色思量,“是,但我始終好奇一件事。”
喬如意抬眼看她。
“沈確對咱們,不,確切說是對你,從一開始就抱有很大的敵意,甚至在沒見過你之前就做出綁架槍擊的過激行為,僅僅是因為你想進古陽城?”
陶薑始終在質疑這件事,“沒錯,進古陽城是很危險,九死一生,可這是針對彆人。行臨是九時墟的店主,對古陽城裡的情況瞭若指掌,誰有危險他也不可能出危險,所以沈確當時給出的理由就站不住腳了。”
喬如意嗯了一聲。
關於這點她不是沒思量過。
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能看得出沈確不是個視人命為草芥的窮凶極惡之徒。
再者,時不時被陶薑懟成那樣,寧可氣得全臉煞白都沒想過暴力以待,說明這個人的骨子裡還算紳士文明。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能動用那麼多保鏢來對付她,可想而知當時是真奔著要她命去的。
篝火已經起來了,地上沙粒有了翻滾的跡象。
變天了。
“與其在他們身上找答案,不如將重點落在古陽城裡。”喬如意決定曲線救國,“像是那東西,行臨有心瞞著,勢必是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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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塵暴果然提前來臨。
恰好就是帳篷搭好後沒一會兒,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就見鋪天蓋地的黃沙從城外滾滾而來,很快就逼近城門。
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千軍萬馬要攻打城池一般。
行臨找的方位剛剛好,能避得開大麵積的風沙侵襲,隻是入口處那篝火,雖說也在擋風處,但沙量一旦多的話,火苗也容易被撲滅。
魚人有依照行臨的吩咐,提前將吃食和水分到了各個帳篷裡。
隻是喬如意不知道行臨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和陶薑所在的帳篷緊挨著行臨。
就這距離彆說是刮沙塵暴裡,就算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她這邊想說點悄悄話,行臨在那頭都能聽見。
怎麼的呢?
在行臨的指導下搭建了四頂帳篷,雖說沒像之前那樣拓展成一個大帳篷,可帳篷是倆倆做了連線,也就是說,四頂帳篷看著獨立,卻是兩個帳篷之間做了拓展。
行臨的帳篷和喬如意所在的帳篷是連在一起的,中間有帳簾隔著。
好在,帳簾夠厚,還是走兩個帳門。
喬如意進了帳篷後,伸手頂了頂旁邊的帳簾,很快,又有力量從隔壁頂了回來。
是行臨的手。
喬如意收了手。
就聽行臨在隔壁說,“雖然這次沙塵暴不算大,但兩個帳篷做連線還是安全些。”
喬如意抱著腿坐在這邊,雖說隔著一道帳簾,但行臨的嗓音清晰如在耳側。
她沒表露出半分情緒來,“你專業,一切都聽你的。”
晚餐吃的速食,以簡單方便為主。喬如意沒怎麼吃,一直在關注外麵的天氣情況。
因為沙塵暴的緣故,今天天黑特彆早。雖然這裡不是魔鬼城,可風沙過境時吹在夯土細縫裡的聲音可不比魔鬼城小多少,尖銳得像是哨子聲,在古陽城各個角落穿梭。
乍一聽又像是女人在歇斯底裡的嚎叫。
陶薑簡單洗漱後就早早鑽睡袋裡了,“這動靜聽得瘮得慌,腦瓜子都疼。”
不是形容。
喬如意也覺得這聲音尖銳得叫人頭腦昏沉,太陽穴都漲著疼。她合衣躺在睡袋上,想了想開口,“行臨。”
那頭,“嗯?”
離得她很近的嗓音。
近到又讓她想到了他將她壓在身下的那晚。
喬如意壓了壓紊亂的呼吸,“進到古陽城裡的野獸多嗎?”
行臨,“多,所以今晚老實待在帳篷裡就行,它們不敢闖進人的領地。”
喬如意翻身麵朝著帳簾,目光緊盯。行臨那邊亮著帳燈,光亮沒開到最大,所以落下的陰影便將他的身影隱約拖在帳簾上。
“那你說,外麵的是風聲還是不知名的野獸在叫?”
身後,陶薑輕輕懟了她一下。
喬如意回頭瞅了她一眼,陶薑用口型告之:謹慎。
是想提醒她彆冒失。
喬如意自是知道。
行臨在那頭似乎翻了個身,“都有吧,古陽城破損,風聲會大些,那些野獸受驚嚎叫也正常。”
喬如意嗯了一聲。
明顯覺得他的嗓音近了,想來剛剛是麵朝著她這邊翻身了。
她又轉身麵朝陶薑。
這次中間的帳簾就是行臨帳篷的外簾,雖說挺厚實吧,但喬如意總覺得心神恍惚,總有種他就貼身躺在她身後的錯覺。
周彆被迫跟沈確一個帳篷,因為魚人有太胖。
在喬如意和行臨結束對話後,就聽沈確不悅的嗓音揚起,“周彆,你能不能彆擠我?”
周彆,“當你是香餑餑呢?我擠你?帳篷裡本身就這麼大,我正常躺著怎麼了?”
“你那邊沒地方嗎?偏得往我這邊竄?”
“你睜大眼睛看看我這邊還有地方嗎?我不說你主動擠我不錯了,還倒打一耙!”
沈確似乎有起身的聲音,“行臨,我得跟你睡一起,周彆太煩人了!”
周彆也坐了起來,“要睡也是我跟我哥睡一起,你算哪根蔥?”
“你——”
“你倆躺下,安靜。”行臨淡淡口吻,“再吵我就給你倆全扔出去,誰都彆想睡了。”
周彆和沈確安靜了。
許久,又聽周彆帶著哭腔說,“哥,你就收留我吧,我跟沈確就是八字不合……”
行臨微慍的嗓音,“離我遠點。”
幽暗裡,喬如意和陶薑麵麵相覷。
少許,陶薑湊近喬如意,耳語,“你說,行臨在遇上你之前是不是彎的?”
說著,她伸出食指,先是彎曲,後是慢慢伸直。
喬如意借著隔壁的光亮瞧見陶薑的動作,一下沒忍住笑出聲。
跟著,行臨的嗓音慵慵懶懶地揚起,“喬如意,你一個姑孃家,思想單純點。”
喬如意故意問,“我思想怎麼不單純了?”
顯然行臨沒有跟她深入這個話題的打算,低笑,“早點休息。”
早點休息是不大可能。
雖在避風處,但風沙仍能打在帳篷上啪啪作響,吵得喬如意睡不著。
身邊的陶薑後來嚷著頭疼,嚷著嚷著的倒是睡著了。
再後來喬如意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隱約聽見很吵鬨的動靜。她想睜眼看,可雙眼就跟黏了膠水似的,睜也睜不開。
耳邊的動靜就越來越大。
馬蹄聲混著風沙的呼呼作響,像是有人在擂鼓,咚咚咚的響亮悠長,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
還有駝鈴聲。
一下,一下地在熱鬨聲中漸漸傳來。
喬如意覺得自己像是夢魘,明明知道身在何處,眼睛似乎能半睜開,眼前卻都是來來往往的身影……
還有駝鈴聲。
入耳後她忍不住在心裡念數:一聲、兩聲、三聲……
那麼遙遠,卻又那麼清晰。
七聲、八聲……
喬如意陡然心生警覺,卻在這時手腕倏然一緊,隻覺一道綠光在眼前閃過。
她驀地清醒過來,在即將第九聲駝鈴響起時。
定睛一看,是升卿。
先是勒緊了她的手腕,將她迷離的意識扯了回來,眼下就匍匐在她的脖子上,朝著她嘶嘶吐舌,顯得挺焦急。
見她睜眼,升卿才放鬆了下來,溫順地趴下。
周遭暗沉沉的,隔壁的帳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關了,聽聲音,他們都在睡著。
喬如意太陽穴還在一鼓一鼓地跳,漲呼呼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耳邊的風聲已經取代了熱鬨聲。
她伸手摸了摸升卿,低語,“我沒事。”
升卿聞言,在她身上遊走了一番,又回到了她的手腕,安靜如。
喬如意睡不著了,後背都被冷汗打濕。她坐了起來,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也沁著汗呢。
她確定剛剛不是一場夢,真實得可怕。
正尋思著,眼角餘光不經意掃到帳門上,一個影子狀的東西趴在上麵。
就好像是在偷看帳篷裡的情況!
喬如意心生警覺,一把抓起身邊的刀子。
那東西貼著帳門貼得瓷實,沒有走的跡象。喬如意輕手輕腳起了身,一點點湊近帳門。
越靠近,就越能聞到一股子腥氣。
影子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好像是個,人!
有手有腳,卻平整地趴在帳門上。
還有隨風晃動的影子。
那是……頭發?
喬如意微微眯眼,屏住呼吸,一手攥緊刀子,一手搭上帳門上的拉鎖,全程都極輕的動作。
那東西沒被驚擾。
幽暗中,喬如意眼神一沉,唰地一下拉開拉鏈,同時持刀的手猛地向外刺去,隻覺刀子一鈍,眼前一道黑影閃過。
喬如意持刀的手一空,抬眼再瞧,那東西已經快速逃了。
中了她的刀子逃了。
喬如意低頭一看,地上有幾滴液體,伸手摸了摸,湊到鼻前聞了聞,像血腥,還裹著發黴了的苔蘚味。
可手指沾著的不是血液,似泛著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