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無根客 第328章 冰魄營啟,故人遺策
寒淵冰牢的深處藏著一道暗門,冰婆婆用煙杆在冰牆上輕叩三下,節奏沉穩,像是在敲一段古老的密碼。暗門應聲而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石階上覆著層薄霜,踩上去發出細微的「咯吱」聲。石階兩側的冰壁上嵌著幽藍色的燈盞,燈芯竟是凝結的冰魄,散發著既凜冽又溫暖的光——那是光族特有的「靈冰」,以修士靈力淬煉而成,能滋養經脈中的靈力,卻不損傷分毫,是光族傳承中珍貴的靈物。
「這是當年光族退守寒淵時,集百位能工巧匠鑿的密道。」冰婆婆拄著煙杆走在前麵,灰袍的下擺掃過石階上的薄霜,留下淺淺的痕跡,「你娘當年就是從這兒,把冰魄營的老夥計們送進沉眠陣的。他們為了儲存實力,自願沉眠,隻等北境再遇危難時醒來。」她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眼林風,獨眼裡閃過複雜的光,有懷念,有擔憂,「沉眠陣要用純粹的光族血脈靈力才能開啟,等會兒無論看到什麼,都得穩住心神——他們沉睡了三十年,靈識還停留在最後一戰的廝殺裡,怕是認不出如今的模樣。」
林風的指尖輕輕觸到冰壁,靈冰的寒意順著指尖蔓延,卻在觸及掌心時奇妙地化作一股暖流,與定海珠殘留在體內的微光產生共鳴,像兩滴相融的水。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層下有無數微弱的心跳,密集而規律,像深埋在凍土下的種子,隻待一聲春雷便能破土而出,重煥生機。
石階的儘頭是座巨大的溶洞,洞頂垂下的冰鐘乳長短不一,折射著靈冰的幽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碎落的星辰。溶洞中央矗立著一座圓形的石台,石台通體由玄冰雕琢而成,上麵刻著與青銅鼎同源的光紋,光紋的邊緣均勻分佈著三百六十個凹槽,每個凹槽裡都躺著一塊巴掌大的冰魄,冰魄晶瑩剔透,裡麵隱約可見人形的輪廓,像是被時光定格的剪影。
「這就是冰魄營。」冰婆婆的聲音帶著敬畏,煙杆在掌心摩挲著,「三百六十位光族後裔,當年皆是能以一當十的勇士,他們自願進入沉眠陣,以自身靈識為引,佈下『九星連珠陣』的雛形。你娘說,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叫醒他們——沉眠越久,靈識與現實的偏差就越大,喚醒時的靈識衝擊也越猛烈,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徹底迷失在過去的記憶裡。」
林風走到石台前,定海珠的微光突然從衣襟裡透出,如同一顆跳動的星辰。石台上的光紋瞬間被點亮,金色的紋路順著凹槽遊走,冰魄中的人影開始輕微顫動,睫毛、手指,都有了細微的動作,像是即將蘇醒的困獸,在冰中掙紮著想要掙脫束縛。他能聽到無數細碎的聲音在溶洞裡回蕩,有刀劍碰撞的脆響,有臨死前的嘶吼,還有……母親熟悉的號令聲,清亮而堅定,穿透了三十年的時光。
「他們的記憶卡在了最後一戰。」冰婆婆將煙杆穩穩插在石台邊緣,從懷裡掏出個小巧的木盒,開啟後,裡麵躺著半塊晶瑩的玉佩,玉質溫潤,正是林風母親的遺物,當年被她一分為二,一半留給自己,一半藏在此處,「把你的血滴在玉佩上,再貼到陣眼中央——記住,一定要用血脈靈力慢慢引導,千萬彆用蠻力強行灌注,那會傷著他們的靈識根基。」
林風依言咬破指尖,鮮紅的血珠滴在玉佩上,原本黯淡的玉佩瞬間亮起,金色的光紋順著玉麵蔓延,與石台上的光紋完美融合,彷彿本就一體。當他將玉佩按在陣眼中央時,整個溶洞突然劇烈震顫,冰鐘乳搖晃著落下細碎的冰屑,冰魄中的人影猛地睜開眼,三百六十道精光同時射向石台中央,帶著久經沙場的凜冽殺氣,幾乎要將空氣撕裂。
「敵襲!」
一聲暴喝從最前排的冰魄中傳出,聲如洪鐘,冰魄應聲碎裂,化作漫天冰晶。一個披甲的中年修士從中躍出,鎧甲上的鱗片雖有磨損,卻依舊寒光凜冽,手中的長槍直指林風的咽喉,槍尖帶著未散的殺氣。他的鎧甲上還沾著乾涸的黑血,眼瞳裡布滿血絲,顯然還沉浸在當年與影族廝殺的慘烈記憶中。
「張叔,是自己人!」冰婆婆的煙杆突然橫掃,動作快如閃電,槍尖在離林風咽喉寸許的地方被穩穩擋住,火星四濺,「這是月瑤的兒子,林風!是來喚醒我們的,不是敵人!」
張叔的長槍微微顫動,目光在林風臉上逡巡,從眉眼到輪廓,細細打量,最終落在他胸口的定海珠微光上,瞳孔猛地收縮:「月瑤的……光脈?這光紋,跟她當年的一模一樣……」他緩緩收槍,鎧甲上的殺氣漸漸消散,卻仍帶著幾分警惕,「北境的裂隙不是封死了嗎?怎麼會需要喚醒冰魄營?難道……影族又打回來了?」
隨著張叔的蘇醒,其他冰魄也接連碎裂,三百六十位修士在石台上站成整齊的方陣,步伐鏗鏘,動作劃一。他們的穿著打扮各不相同,有穿皮甲的斥候,有披重甲的戰將,靈識波動卻如出一轍,帶著浴血奮戰後的疲憊,更有不屈的堅韌。當最後一位白發老者從冰魄中走出時,所有修士同時單膝跪地,齊聲喊道:「參見統領!」
林風愣住了,他們朝拜的方向不是自己,而是……冰婆婆。
冰婆婆歎了口氣,摘下頭上的灰帽,露出一頭花白的長發,發絲間還纏著幾縷冰絲。她的左眉角竟也有顆硃砂痣,與林風母親如出一轍,隻是顏色更深些。「彆叫統領了。」她的聲音帶著苦澀,「月瑤已經……不在了。」
溶洞裡瞬間陷入死寂,連冰屑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修士們臉上的堅毅漸漸被茫然取代,張叔猛地抬頭,長槍「哐當」一聲頓在地上,玄冰石台被砸出個淺坑:「統領說什麼?月瑤她……她不是去加固封印了嗎?怎麼會……」
「三十年前,極北裂隙再次異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冰婆婆的獨眼裡滾下淚,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凝成小冰粒,「她抱著定海珠跳進去了,用自身靈脈為引,強行加固了封印,算是……跟北境的凍土融在一起了,永遠守著那裡。」
張叔手中的長槍「哐當」落地,這位在沙場上從未退縮的硬漢,此刻竟像個孩子般蹲在地上,肩膀劇烈顫抖,壓抑的嗚咽聲在溶洞裡回蕩。其他修士也紛紛露出痛苦的神色,當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個總是穿著白裙、笑著給他們包紮傷口的姑娘,那個在戰場上揮劍時比誰都勇猛的統領,那個說「我們一定能守住北境」的月瑤,終究還是沒能回來。
林風的定海珠突然飛出,藍光在溶洞中鋪開,如同一麵巨大的光幕,映出母親最後的影像:她站在極北裂隙前,風雪吹動著她的白裙,臉上帶著從容的笑,對著冰魄營的方向深深鞠躬,「告訴兄弟們,我不後悔。若有來生,還做光族的兵,還跟大家一起守北境……」
影像消散時,張叔猛地站起身,撿起長槍指向溶洞頂端,聲音帶著泣血的決絕:「既然月瑤用命守住了北境,我們就不能讓她白白犧牲!林風小友,」他看向林風,目光變得堅定,鄭重地行了個軍禮,鎧甲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說吧,這次要我們去哪殺?哪怕是刀山火海,冰魄營絕不皺一下眉頭!」
其他修士也紛紛起身,靈識波動在藍光的安撫下漸漸平穩,沉眠三十年的戰意重新凝聚,如同沉睡的火山蘇醒,竟讓溶洞裡的靈冰都開始震顫,發出嗡嗡的共鳴。
冰婆婆抹了把臉,將煙杆重新叼在嘴裡,吸了口煙,吐出的煙圈在藍光中慢慢散開:「無妄海的虛空蟲洞快開了,比當年的極北裂隙凶十倍,那裡麵的虛空能量,能吞噬一切靈力。」她走到石台前,用煙杆在光紋上一點,溶洞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幅巨大的海圖,海圖上用硃砂標注著無妄海的地形,「九星連珠陣的完整版需要你們去無妄海的九個島嶼布陣,以冰魄營為基,用歸墟陣的靈力串聯,最後由林風啟動總陣眼——這是月瑤當年留下的後手,她說總有一天能用上,沒想到……真的等來了這一天。」
張叔走到海圖前,指尖劃過無妄海的位置,指腹摩挲著九個島嶼的標記,槍尖在上麵依次點過,每個點都精準無比:「還是老規矩,三百六十人分成九隊,每隊四十人,我帶一隊守主島,其他隊由各位隊長統領,午時出發,日落前務必到位!」他看向林風,眼神裡是全然的信任,「請小友放心,隻要冰魄營還有一人活著,就絕不會讓蟲洞跨過無妄海半步,絕不會讓月瑤的心血白費!」
林風看著這群蘇醒的戰士,他們的鎧甲或許陳舊,靈識或許還帶著當年的傷痕,眼神卻比溶洞裡的靈冰更清澈,比定海珠的光更堅定。他突然明白母親為何要留下冰魄營——不是為了讓他們繼續廝殺,而是為了讓這份守護的信念,能跨越三十年的時光,傳到自己手中,讓光族的薪火永不熄滅。
當冰魄營的修士們跟著張叔走出溶洞時,腳步聲整齊劃一,帶著奔赴戰場的決絕。林風留在石台前,拾起張叔掉落的長槍,槍杆被無數人握過,早已磨得光滑,卻仍能感覺到殘留的溫度,那是無數戰士用熱血焐熱的溫度,是信唸的溫度。
冰婆婆走到他身邊,煙杆上的火星在風中明滅,映著她臉上的皺紋:「月瑤當年說,光族的根從來不在血脈裡,在這些願意為守護而戰的人心裡,在這份代代相傳的責任裡。」她拍了拍林風的肩膀,獨眼裡露出欣慰的光,「你比她當年沉穩多了,這很好,穩住了,就什麼都能扛過去。」
林風望著溶洞頂端的冰鐘乳,靈冰的光透過鐘乳,在地上拚出母親的影子,溫柔而堅定。他握緊手中的長槍,定海珠的藍光在掌心重新亮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彷彿汲取了冰魄營的信念,越發璀璨。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無妄海的虛空蟲洞比影族母巢更難對付。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冰魄營的戰吼在溶洞裡回蕩,母親的遺策在海圖上閃耀,還有遠方君無痕與葉靈的等待,都在告訴他:光族的守護,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獨行,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用血脈與信念鋪就的長路,是無數雙手共同撐起的光盾。
無妄海的風浪或許狂暴,虛空蟲洞的威脅或許致命,但隻要這杆槍還在,這份信念還在,他就會像母親當年那樣,站在最前麵,把黑暗擋在身後,把光明留給身後的人,讓北境的安寧,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