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盞滌魂錄 第23章 儒道承茶
晨光穿破靈光雨殘留的薄霧,斜斜灑在陸羽遺跡的殘垣上。茶心的身影已淡得像宣紙上暈開的墨痕,指尖懸著半盞剛沏好的粗茶,茶湯澄澈如鏡,映出文正先生手中那柄裂了三道細紋的“正心玉尺”。玉尺是儒家鎮派之物,百年前文正持它斷過藩王謀逆,辨過朝堂忠奸,如今卻在清虛子的偽道麵前裂了相,恰似他堅守半生的“正邪之辨”,碎得措手不及。
“文正先生,”茶心的聲音輕得像茶煙,卻字字砸在人心上,“您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若連眼前的真假都辨不清,這‘平天下’的根基,又紮在何處?”
話音剛落,一道憤懣的喝問從人群後炸響:“放肆!文正先生乃當代儒宗,豈容你這將散之魂置喙儒家大道?”說話人是文正最得意的弟子孟軻然,年方弱冠便中了探花,此刻青衫鼓脹,指著茶心的鼻子怒斥,“我儒家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前日你還是朝廷欽點的‘妖邪同黨’,今日憑什麼對我師指手畫腳?”
這一嗓子頓時勾起了場上的騷動。倖存的仙界修士中有半數曾隨文正追捕茶心,此刻皆麵露遲疑;凡間學子更是交頭接耳,畢竟“文正先生辨妖”的檄文三日前還貼在各州府的城門口,如今要讓先生自打耳光,誰都想看看這位儒宗如何收場——這便是茶心留給文正的最後一道考題,也是本章藏在開篇的懸念:他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圓了“匡扶正義”的承諾,又不折損儒家的體麵?
文正沒有看弟子,目光始終鎖在茶心那盞茶上。茶盞是最普通的粗瓷,邊緣還缺了個小口,可茶湯騰起的熱氣中,竟浮著一行若隱若現的古字:“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這是《中庸》開篇的句子,也是文正少年時蒙師教他寫的第一行字。他突然想起三日前,自己持玉尺指著茶心喝問“妖邪安敢妄談茶道”時,對方也是這樣遞過一盞茶,說“先生且嘗,茶裡有真章”。那時他隻當是妖術,揮袖打翻了茶盞,如今想來,倒是應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老話。
“軻然,你可知‘儒’字為何解?”文正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壓過了所有嘈雜。他舉起正心玉尺,指著尺身上的裂紋,“左邊是‘人’,右邊是‘需’,合起來便是‘人之所需’。百姓要公道,世道要清明,這便是儒家該應的‘需’。前日我誤信清虛子偽言,以玉尺指良善為妖邪,這裂紋不是玉尺裂了,是我這顆‘正心’蒙了塵!”
孟軻然臉漲得通紅:“可《論語》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她能召龍化煙,這等異術絕非正道,我等若奉之為圭臬,豈不是讓天下人笑我儒家棄聖道而從旁門?”這話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幾個老儒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撫須道:“文正公,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這‘道’若與仙妖牽扯,恐難服眾啊!”
這便是本章的核心衝突:儒家的“聖道”與茶道的“異術”看似水火不容,文正要如何將二者融會貫通,既守住儒家根基,又踐行對茶心的承諾?
茶心輕輕笑了,指尖一點,那盞粗茶便飄到了老儒麵前:“先生可曾讀過陸羽《茶經》?開篇便說‘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它生在山間,吸日月精華,沐風雨霜雪,與鬆柏無異;摘葉為飲,能清心神、明耳目,與孔孟之書何異?”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儒者,“孔子周遊列國,遇隱者譏他‘知其不可而為之’,他仍不改其誌;如今我以壺靈之身守茶魄、辨真偽,與孔子之‘仁’,又有何異?”
老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先是皺眉,隨即眼睛一亮:“這茶……初嘗苦澀,再品回甘,末了竟有股‘正氣’縈繞舌尖!”
“這便是‘茶道正心’。”文正突然開口,向前踏出一步,正心玉尺高高舉起,陽光透過尺身的裂紋,在地上投出一道破碎卻璀璨的光帶,“諸位須知,‘怪力亂神’懼的是‘心不正’。清虛子以妖身偽道,是‘心歪’;我等以聖道辨妖,是‘心正’。茶心姑娘以茶為器,蕩妖氛、明真相,這便是‘正心’之術,與我儒家‘格物致知’一脈相承!”
他話音剛落,懷中突然掉出一卷泛黃的竹簡,那是他少年時抄錄的《大學》,首頁赫然寫著老師的批註:“道在螻蟻,道在稊稗,道在瓦甓,道在屎溺——正道無處不在,唯在人心耳。”這批註如驚雷炸在孟軻然心頭,他想起前日追捕茶心時,曾見她為護一個凡間孩童,硬生生受了清虛子一記妖掌,那時他隻當是“妖邪作秀”,如今想來,那護犢的眼神,與孔夫子“見孺子將入於井”時的惻隱之心,一模一樣。
“弟子……知錯了!”孟軻然“噗通”一聲跪下,對著茶心深深一揖,“是弟子目光短淺,錯把珍珠當魚目,還請姑娘恕罪!”
有了弟子帶頭,幾個老儒也紛紛躬身:“文正公所言極是,我等受教了!”
文正這才放下玉尺,走到茶心麵前,深深一揖,動作比任何時候都恭敬:“茶心姑娘,文正以儒家之名立誓:自此而後,必以‘茶道正心’為要,行三事以謝姑娘、匡世道!”
茶心的身影又淡了幾分,卻笑著點頭:“願聞其詳。”
“其一,編《茶心正論》。”文正從袖中取出一支狼毫筆,筆尖沾著從茶盞中蘸取的茶湯,在身旁的斷壁上寫下四個大字:“茶儒同源”,“我將聯合齊魯書院、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的同道,將姑孃的茶道心得與儒家聖典合編,開篇便錄今日之事,讓天下人知‘茶有正氣,妖邪難藏’!”
這話說完,周圍的凡間學子頓時歡呼起來。要知道,儒家三大書院的典籍一旦刊印,便是天下學子的必讀之書,茶心的事跡這下算是真正“名留青史”了——這正是爽文讀者最愛的“揚眉吐氣”橋段,之前被汙衊的冤屈,此刻以最體麵的方式洗刷乾淨。
“其二,設‘茶道館’於太學。”文正接著說道,筆鋒一轉,又寫下“正心明辨”四字,“我將奏請陛下,在太學增設茶道課程,以茶為媒,教學子‘格物致知’:辨茶之優劣,如辨人之善惡;習茶之衝泡,如習心之修養。讓‘正心’二字,從娃娃抓起!”
玄鑒在一旁聽得點頭,他想起茶心曾說“茶道即人道”,文正這一手,算是把茶道的根紮進了儒家的土壤裡,比任何口頭承諾都紮實。青蘿更是紅了眼眶,之前她總怕茶心的茶道後繼無人,如今有文正牽頭,這門“正心之術”怕是要比陸羽在世時更興盛。
“其三,清君側,辨忠奸。”文正的筆鋒突然變得淩厲,在斷壁上刻下“匡扶正義”四個大字,墨汁滲入石縫,竟泛出淡淡的金光,“清虛子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連仙界都有同黨。我將以儒家名義聯名百官,奏請徹查‘妖道亂政’之事,凡與清虛子勾結者,無論仙凡,一律嚴懲!哪怕是觸怒天威,我文正也敢‘以卵擊石’——須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連一直閉目合十的慧覺禪師都睜開了眼睛,宣了聲佛號:“善哉!文正先生此舉,當為‘儒之脊梁’。老衲願以佛門名義相助,共清妖氛!”
茶心看著斷壁上的十二字,身影突然凝實了一瞬,她抬手為文正續上一杯茶,茶湯中竟浮起一行小字:“儒道承茶,天下歸心”。“文正先生,”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欣慰,“我曾聽陸羽說,‘茶之出,在山之陰,山之陽;道之存,在人之左,人之右’。如今有您傳承茶道,我便放心了。”
文正端起茶盞,卻發現茶心的指尖已經開始化作光點。他心中一緊,剛要開口,卻見茶心搖了搖頭,指了指天邊:“先生看,那是‘正心’的光。”眾人抬頭,隻見遺跡上空的靈光雨突然彙聚成一道光柱,直衝天際,光柱中隱約可見無數茶芽破土而出,與儒家的“浩然正氣”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茶儒共生”的奇景。
“這是……天地異象!”有仙界修士驚呼,“隻有‘正道傳承’之時,才會有此景象!”
文正握緊茶盞,對著茶心深深一揖,這一揖,敬她守道之堅,敬她捨身之勇,更敬她將“正心”二字,刻進了儒道的骨血裡。他轉身麵對眾人,正心玉尺再次舉起,這一次,尺身的裂紋竟開始緩緩癒合,“諸位聽著!從今日起,茶道即儒道之輔,‘正心’即治國之本!凡我儒家弟子,當以‘茶’明心,以‘道’立身,若有違背,逐出儒門,永不錄用!”
“遵文正公法令!”在場的儒者齊聲應和,聲音震得殘垣上的塵土簌簌落下。孟軻然更是拔出腰間佩劍,將劍鞘擲在地上:“弟子願為《茶心正論》作序,願為茶道館執教,願為清君側打頭陣!若有退縮,甘受‘正心玉尺’之罰!”
茶心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她的身影漸漸化作光點,融入那道“茶儒共生”的光柱中,隻留下一句輕語,飄在每個人的耳邊:“茶煙散處,正心長存……”
文正望著光柱消散的方向,將手中的茶一飲而儘。那股回甘比任何時候都濃烈,他知道,這不是茶的滋味,是“承諾”的滋味。他低頭看向斷壁上的十二字,突然發現墨痕中竟長出了一株細小的茶芽,芽尖頂著一滴露珠,映出天邊漸亮的朝陽——那是新生的希望,也是“儒道承茶”的最好見證。
隻是沒人注意,文正袖中的那捲《大學》竹簡,最後一頁突然多了一行小字,字跡與茶心一模一樣:“清虛餘黨未除,朝堂暗流仍在,先生此行,當如‘臨淵履薄’,需借‘茶心’之力,方得周全……”這行字寫得極淡,彷彿下一刻就要消散,卻為後續的“暗流未平”埋下了重重一筆,讓讀者不禁好奇:文正會如何藉助“茶心之力”?朝堂上的餘黨又會使出什麼手段阻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