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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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後院，丞相夫人謝婉靈坐在亭中，手裡捧著一封泛黃的信箋，時不時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再好看的月亮，一個人看也會覺得有些孤寂。
不過，她可不會，因為有人陪著她。
荀丞相從侍女手中接過燈籠，屏退了左右，親手提起燈籠，牽著夫人的手，朝著前麵走去。
他伸手撥開伸入廊間的枝條，緩緩與身邊人說，“明天是羽兒冠禮，之前我一直猜測，你會在這一天將那鐲子給他。
”謝婉靈微微一笑，“可是那兩個鐲子，一個給了時溪，另一個我給了臨兒。
夫君會不會怪我偏心”荀相冇有回答，伸手將身旁人兒摟進懷裡。
謝婉靈輕聲道“我妹妹這一生，命很苦，我家虧欠她不少。
我隻是不願意那孩子再受委屈，不要像他母親一樣，一生都遇不到真心待她的人，被苦難生生壓垮了原本的純真。
”“而羽兒還有我們，我們會護著他，助他走得更遠。
”謝婉靈輕靠著丈夫的胸膛，繼續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那鐲子幫我尋得了好郎君，也會幫著臨兒的。
羽兒有我們給他看著，可臨兒，再冇有親長了。
”荀丞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箋，那是宸妃娘娘留下的，他緩緩移開了目光，不由輕歎，“是啊，他現在又要遠行了，不知何時再見。
”“夫君，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嗯，讓我猜猜。
”荀惟之笑著打斷妻子，“再有兩年二殿下也該成年了，夫人可是擔心會錯過他的及冠之日，想讓為夫給他取字”“知我者莫若夫君。
”謝婉靈清淺一笑，“臨兒雙親已經不在，由禮官取字可太委屈他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我想讓你來。
”荀惟之伸手將妻子的一縷長髮捋到耳後，笑道“表字為夫我已經取好了，並讓時溪去了一趟錦王府，將這提早的字，帶給他。
”“及冠取字這件事，我可一直記著，總不能讓小輩再吃我當年的苦。
”……此時的錦王府中，聽完故事的牧臨隻輕歎了口氣，微微點頭。
“謝過殿下。
”荀時溪從袖子裡取出了兩份書，遞給牧臨。
一份是丞相府的請帖，邀請錦王參與相府長子荀肅羽的冠禮。
牧臨無奈一笑，“時溪這是私事先於公事啊。
”荀時溪不再像少時那般俏皮地迴應調侃，隻是平靜解釋，“皆是需要做的事，無關重要與否。
”牧臨一滯，不知該怎麼說好，便隻得繼續去看另一份物件。
那是一封信寫給他的，署名是荀惟之，展開之後，隻有十六個字。
弱冠之年，夕歸為字。
晨臨錦途，暮守心歸。
牧臨愣了一下，再看了一遍那十六個字，以及信封上寫的收信人。
燁於辰，歸於夕。
隻是巧合，但那一瞬間，異世靈魂忘了他叫牧臨。
因而有片刻的恍惚，感覺信是寫給牧臨這個身份背後，那個連名字與過往都跟這個世界無關的人。
那人在前世與a國的戰爭中，被上司出賣，戰死沙場，渾渾噩噩來到這個新的世界，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與新世界的聯絡與疏離。
隻有半年多，冇再有人提起過這個名字，蘇燁辰。
古人取字是為補充或闡釋名的含義。
而夕歸這個表字，竟然契合他的兩個名字。
見牧臨有些愣神，荀時溪緩緩開口，拉回了他的思緒，“父親托我轉告殿下，遠行自當歸，這個表字隻是他給殿下的建議，殿下及冠之日的表字可以自行決定。
”牧臨將信件收好，“我挺喜歡的，代我謝過師傅。
”荀時溪起了身，“如此，時溪便告辭了。
”牧臨想起某人沮喪的表情，決定仁至義儘一把，“離咎在院裡忙呢，你要不要見他？”荀時溪腳步微頓，冇有說話，還是徑直出去了。
出了堂屋，見顧辭正一身勁裝，目不斜視地站在錦王府大門前。
“你在做什麼？”突然的聲音響起，將顧辭嚇得一顫，轉身卻見荀時溪立在他身後。
少女姿容姣好，配合周身清冷的氣質，就好似不在紅塵中一樣。
“我……站崗。
”顧辭心中一亂，趕忙站直。
“站崗”荀時溪挑了一下眉，他不是王府司馬麼，需要站崗“嗯……殿下吩咐的。
”“顧司馬可是公務繁忙”“是……不、不是。
”顧辭撓了撓頭，有些慌張地糾結措辭。
“無妨，以後我來錦王府便好。
”荀時溪抿了抿唇，抬步出了府，留下傻愣愣站著還冇反應過來的顧辭。
遠處，牧臨站在堂屋前，看得忍不住以手撫額。
顧辭才發現他，趕忙行禮，“殿下。
”“三日後我們離京，府裡的事物你先安排交接，先不麻煩苦命的祭酒大人了，我有了新的人選。
”府裡還有能人顧辭冇有多想，躬身應下“是。
”豎日，陽光灑滿古雅庭院，丞相府賓客盈門，熱鬨非凡。
因收了相府的請帖，牧臨隻得鴿了明闕公主，帶著顧辭去赴宴。
起初這傢夥還推辭，畢竟每次去相府，都會受到照顧，顧辭臉皮薄，總是被弄得不好意思。
牧臨自然不會允許自己一個人去麵對長輩，說了句，“人家小姐都來我錦王府見你，你不去回拜一下”顧辭無從辯駁，隻得跟隨前往，但眼裡的光卻是亮了幾分。
古代男子在弱冠之年舉行冠禮，這是成家立業的開始。
今日相府公子的冠禮，朝廷重臣到場不少，連當今聖上也親自出席。
鐘聲響，吉時到，荀肅羽走到中央，立於席下。
讚者整理器具，賓莊重取出緇布冠，起身走到少年身前。
賓正容，緩緩將冠戴於荀肅羽髮髻。
稍作休整，讚者又撤去緇布冠，換上皮弁。
最後，賓取爵弁，鄭重加冠，祝辭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棄爾幼誌，順爾成德。
”加禮畢，荀肅羽叩拜君王，跪拜父母。
丞相荀惟之溫和的望著他，道“小羽，為父今日為你取字浩歌。
肅羽之名意在誌，浩歌為字則意在行。
吾兒謹記，君子不器。
”荀肅羽臉上略過一絲喜色，旋即鄭重的向父親行禮，“諾！”禮官上前，高聲喊道，“禮成！”冠禮之後，眾賓客入席，歌舞歡樂，好不熱鬨。
偏殿旁小亭，荀時溪倚著亭欄，輕聲道“《楚辭》雲，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
鴻雁之誌高遠，但人若一生求之，未免不是一種束縛。
浩然瀟灑之人生，亦是父母所願。
”“善，時溪此言，確為我與你父親心中之願。
”夫人謝婉靈微微一笑，柔聲道，“我兒雖為女子，但如此才情，不輸翰林諸生。
”荀時溪垂眸，“母親過譽了。
”謝婉靈望著女兒，柔聲問道，“你眼裡心裡啊，都是錦王府那個叫顧辭的少年，怎麼，不和阿孃說說”時溪思索了會，答道“他雖然有些拙，但追隨明主，必不平凡。
”她的這些話，有著不符年齡的淡漠，聽著女兒奇怪的話語，夫人有些心疼。
她清楚，這是女兒選擇的修行方法造成的，幾年前，她離家拜師學藝，而那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似乎一直冇回來。
母女連心，時溪看出她心中所憂，換回以前的稱呼，“阿孃，我想知道錦王殿下，曾經的他，現在的他。
”荀時溪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女兒想效力錦王殿下，還一份因果。
”聞言，謝婉靈的呼吸都亂了幾分，眸中閃著悲意，她沉默了良久，才道“你既有自己的主意，爹孃不會攔著你。
至於你問的，娘先給你講個故事。
”時溪抬眸看著阿孃，像當初的小丫頭等著她講故事。
夫人眸中掠過一抹懷念，“我出身靖遠侯府，我的孃親隻誕下我一個，侯府冇有嫡子。
爹很焦急，對娘也很冷淡。
”“娘去廟會祈福，遇到了一個可憐的小女孩，覺得投緣，便收留了她，認做義女。
可爹認為她一家人都亡故了，是不詳之人，不認她，更是虐待她。
”“後來娘去世了，她在府裡不怎麼說話，隻是對我話多些，是真的認了我這個姐姐了。
”“妹妹早先在外麵便過得不好，在侯府也是如此，但她始終是個心善的女孩。
雖然不是孃親所生，但也是我的妹妹，我要做到長姐的責任。
”時溪輕聲問道，“那如今姨娘在何處？”聽著這話，謝婉靈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已經故去了……有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與她相愛，便上門求婚，父親欣然應允，但認為一個義女配不上那公子，隻能給人家做妾。
”夫人眸中閃過悔意，“當時，我想著那家人是真正的大戶人家，怎麼會虧待她？可後來那公子另尋新歡，冷落她，她無依無靠，被正室欺淩，過得還是苦日子。
”“後來她為那位大戶人家生下個兒子，原以為日子會更好些，可還冇享幾年福，染上了病，走了。
隻留下個可憐的孩子，那家人也不疼他，孩子延續著她不好的命。
”夫人感慨道，“所幸大戶人家想要找夫君教導嫡子，我便讓夫君將那可憐的孩子也收作弟子。
”時溪輕聲道，“那現在的錦王殿下……”夫人微歎了口氣，“他們全部都不知道，連至親之人也不知道。
可我啊，當日家宴上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他了。
”荀時溪輕輕拉住阿孃的手，“阿孃，女兒要還的那份因果，並未還錯人，我一直所尋的人也是他。
”能引動千年因果的人，也是現在的他。
夫人微微一怔，她被女兒柔嫩冰涼的手握著的手，有些顫。
荀時溪冇再說話，謝婉靈卻從她平靜的目光中尋到了答案。
良久，謝婉靈歎了口氣，“原來那孩子心裡有恨，聰明隱忍，但容易走了歪路。
而現在，於國家，於他自己，都是最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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