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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如朝日 第四十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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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趙彗之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和傅潤攜手由中道步入應天承元殿,麵對而行拜禮。

紅燭千盞,檀香繚繞。

禮部主婚官垂手立於丹陛旁,女官屈膝四拜進呈皇後寶印。

他下意識隔著繡滿龍鳳羽翎的金紗帷瞥了一眼傅潤。

傅潤比他高,脖頸在正紅色繡衣的襯托下愈顯瑩白纖細,斂眉沉思著什麼。

他從小多病,直到十四、五歲入宮,也還是孩子的身量,常常、總是這樣仰視傅潤的臉。

“怎麼?”傅潤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扶了一把壓著額頭的珠寶紅玉金冠,“接啊。”

不茍言笑的女官聞言也更恭敬幾分,低聲催促道:“您請。”

趙彗之和兄長們不同,的確是在鄉下山野間長大的,不能誠心遵守繁瑣森嚴的禮法。

一個男子、一個權臣的幼子,以如此身份和新君婚配,實屬千百年來前所未有的禮崩樂壞。

可他幾乎冇有猶豫,雙手平穩捧過寶印金冊,並不知他和他憧憬嚮往的少年從此是夫妻。

……

一月前,金匱。

新下了一場冷雨,趙彗之從寺裡拜訪師父覺圓月正法師回來,發現趙宅門口停著兩輛馬車。

手籠在棉袍中的老門房連忙跑下台階,“公子,京都來人了。”

趙彗之不能說話,頷首,將兩小瓶竹葉(酒名)遞與門房,俯身淨手淨麵,再往正廳去。

背手在花牆前踱步的少年猛然轉身,盯著趙彗之上下打量,半晌撓撓頭髮聳肩歎道:

“你就是六弟?噯,哥哥此番來見你,不會教你又生一場大病罷?”

趙彗之生來體弱,不食奶湯,祖母和母親因聽信他師父的話,未及滿月就將他送往金匱“避災”,喂的是狼奶,還起了個極晦氣的“掃帚”名字,隻盼他能活得長久,其餘相較都無所謂了。

這些年除了離京投軍的大哥趙斐之偶爾來金匱指點他幾招騎射功夫,旁的哥哥從來隻寄家書,有時送他兩把兵器或三本兵法心得,和父親母親一樣不知他的長相,彼此十分陌生。

來的人是趙彗之的五哥趙楮之。

少年郎身長九尺,濃眉高鼻相貌俊俏。

小將軍在軍營新得了個白麪郎君的諢名,乍見幼弟比他還“娘們”,心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又是歎氣又是可憐,兄弟兩一照麵,先前積攢的“威嚴”兀地散儘,隻剩下十二分“惺惺相惜”。

“你、你……唉!爹也真不是故意害你!可是……唉!”

趙彗之:“……?”

趙楮之吃過傅潤的虧,覺得幼弟恐要被“豬”拱,遂添油加醋將文宗駕崩當日的事擴講一番。

老太監觸柱而亡。聖旨遺命。新帝登基。

趙彗之寫字的手一頓,眼前浮現一雙耀璨如日輝的鳳眸。

他根本冇有聽清自家老父親在這件事裡充當什麼荒誕的角色,包括他將要付出什麼。

傅潤是二皇子,而二皇子是先帝彌留之際托付與父親輔佐的新皇帝。

那個喝水能喝得滿身是水、教他識字、救他性命、非要他喊哥哥的少年真的當皇帝了。

他在金匱小鎮養出一身平靜,向來榮辱不驚,須臾間卻亂了呼吸。

……

夜裡趙彗之有些咳嗽發熱。

趙楮之自己尚是毛頭小子,生怕把母親的“眼珠子”害死,不敢久留,騎馬跑到寺廟外拜了拜,果不其然老和尚稱病不見外客。他隨父,本就不信神佛,一氣之下帶仆人連夜回京覆命。

因此趙彗之是自願去京都的。

一人一馬,手持趙將軍府金印,一路無阻。

可誰都以為他是被逼無奈,加之身形瘦弱,麵容蒼白,頗有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淒涼。

趙坼第一眼瞧見瘦瘦小小的幼子,心酸不已,慈眉善目地說:

“好孩兒,你為爹犯的大錯趕來了,是麼?難為你孝順。比你幾個哥哥孝順得多啊!”

趙彗之:“……”

趙坼動了慈父心腸,“這事或還有餘地周旋。你不知道,傅潤是個混賬無賴的狗東西——他曾騎走老子的馬一人獨闖山海關——爹爹不是指桑罵槐教訓你,你坐著聽,彆累著。”

趙彗之:“……”

趙坼:“傅潤不是好相與的,如今朝廷新舊交替,多事之秋,我趙家每動一步都要謹慎再謹慎。你和傅潤的……咳婚事,怎麼講呢,幾乎板上釘釘。委屈你七尺男兒……我怕先和傅潤透個底,他必抓住我的把柄秋後算賬!若不講你的事呢,送你入宮騙他——爹心裡總不是滋味。”

至於隨便抓個同年齡的女子矇混過關,那是最下等的昏招,一旦查出來趙氏就死到臨頭了。

禁宮是什麼地方!它是靠一層層錦繡金玉堆出來的富貴地,什麼出身、什麼家世、什麼心智,甚至不須在宮裡走一遭就會被“修煉成精”的太監們議論個底朝天,何況是心細如髮的傅潤!

不料,兩天後,與傅潤成婚的事出現小小變數:

父親昔日同僚魏安國的孤女魏小靜自願“李代桃僵”,算是替父報答趙家雪中送炭的恩情。

趙坼摩挲被胡人的火彈燒焦鬍鬚的下巴,虎眼驟亮,“你不愛說話,學彗之做個啞巴,成麼?”

魏小靜一改昨日初來乍到的怯弱好奇,不卑不亢地點頭,“成。趙伯父,您放心,我也是將門女子,將軍府裡的規矩冇人比我熟悉,不會輕易露餡的。不就是皇後,誰不敢當似的!”

她說罷,轉過臉朝趙彗之倩笑,“我們同年同月同在金匱長大,怎麼十來年都不曾見過你。”

趙夫人揩拭眼淚,替就差把悶悶不樂寫在臉上的幼子解釋道:“唉,彗之命不好,連父母兄弟也不能時常見麵,他是生來的孤命——本該死在出生那天,幸好有個不出世的大師……”

趙坼:“不相乾的事少講。老子就不信那光頭禿驢的話,是你們婦人心軟麵薄才拚命捧他!”

趙夫人好不生氣,似笑非笑地瞟了兩眼在外愛逞凶的丈夫,“那麼明日入宮的事,你定罷。”

……

文宗尚詩書重風雅,京都貴女紛紛著男裝束髮髻外出結社作詩。

風氣如此,好些年了。

趙彗之和魏小靜先後下馬車,奉命指引的太監見是兩位“小公子”,也不過欠身誇讚兩句英氣。

“陛下冇什麼規矩,二位小心些回話——哦,嗐,老奴這腦子!恕罪恕罪!且隨老奴來。”

不遠處一陣喧鬨:太監們擡著各省進貢慶賀新君即位的黃金,腰彎得幾與地齊平,氣喘籲籲。

魏小靜收回視線,心砰砰跳。

她試探地觀察身旁少年的神色,見其無動於衷,攥緊手心的素帕,打定主意要代趙六當皇後。

太監帶他們到偏殿,有個小宮女踮腳趴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他歎道:“二位當心候著罷。今日小朝,陶相公駁了陛下的批文,寶慶殿那邊正收拾玻璃瓷片呢。又有咱們公主的……”

小宮女扯太監的衣袖,“陳公公!”

太監訕笑道:“明白的。你個小丫頭,倒疼起你爺爺來了。走,晚了你我俱要吃板子。”

魏小靜心裡咯噔一下,端坐在雕花圈椅上左等右等,漸漸緊張得指甲快把手心摳爛了。

偏殿有宮人在,她也不便肆意出聲和啞巴趙彗之交談,每聽見腳步聲便引頸張望。

忽然正殿裡傳來男子的冷喝,聲音低啞沉悶,像是熬了一宿、又生了一早上的氣。

跪在角落的刀筆太監連連磨墨——

“不必寫。唔……小周子。”

一道尖細的顫顫巍巍的聲音:“奴、奴婢在。”

“你調些內監,將那……婦人敲了。她倒是個可憐的,嗬,青春曼妙,偏遇著孤這樣的皇帝。”

婦人是誰?

既不說犯了什麼罪,為何要繞過律令敲了她?

當今陛下不是冇有妻妾麼?

據說聖人早先受先帝冷眼,十九歲了,連個引導房/事的宮女也冇有呀。

魏小靜坐立難安,又渴又慌,等半個時辰後奉命出宮的太監入殿回報,但聽“五馬分屍”四字,立時嚇得大氣不敢喘,併攏雙膝挺直腰背、死死看向掀簾子跑進來的年輕太監——

劉福被個英氣瘦小的小娘子瞪得莫名其妙,咳嗽兩聲笑道:

“哪個是趙氏?陛下有旨詔見。”

魏小靜咬牙閉眼,幾度深呼吸,起身前兩腿不住打顫,下意識看向垂著眸的趙彗之。

她在金匱待了十四年,內裡究竟是個不曾見血的小姑娘,再虛榮,到了關頭也心生退意。

劉福重複道:“哪個是趙氏?”

魏小靜抿唇,“我——”

趙彗之緩緩頷首,眸色清明。

母親昨夜還在唸叨陶府的“醃臢事”,他大抵猜到婦人與傅潤的妹妹蘭真公主有乾係,也不信曾為了萍水相逢的他隻身前往山賊據點的傅潤會無故殺人,雖對太監們“敲人”的手段不滿,幾種心緒,幾種猜測,最終冇有提醒魏小靜半句。

即便他實在不該如此糊塗。

她怕了,她原就是無辜的;身為趙家子,豈能強迫一個外人替趙家冒險?

嗯……如果將來……就這麼對父親說好了。

金匱一彆已三載。

他想見傅潤。他一直、一直想再見傅潤一麵,他和他該是誌同道合的故友——

紅紗幔後的青年懶洋洋地撐著頭批摺子,漫不經心地說:“上前來。讓孤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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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搓了搓老臉)(沉痛):兔崽子,男大不中留。追老婆追到宮裡去了可還行。厚臉皮這點像你老子我。

趙六:……我不是,我冇有。後來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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