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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如朝日 第二十一章 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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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弄

廣恩殿在儲秀宮,四麵環繞夾竹片鳶蘿泥牆,翠竹銀杉,乃禁宮最清幽冷僻之所。

傅潤剛坐下,揮手命劉福和小查子到外間候著,無事不必來擾——

他瞳孔微顫,不動聲色地避開貼著脖頸的硬/物,冷冷地仰視趙彗之。

趙彗之慢慢收起抵在他下巴處的檀木扇,自挑一方矮凳岔開腿坐下,雙手擱在膝蓋上。

“陛下,皇後孃娘還未到,奴婢要不再去催催?”劉福在三君子髹漆屏風外小聲問。

傅潤鎮定心神,啞聲道:“不必了。都退出殿去。孤一個人想想選哪些人家進京。”

趙彗之聞言瞥向堆在傅潤身前的秀女畫像和五代家世長冊,“陛下何苦捉弄我?女裝我是絕不會穿的。這些女子清麗可人,陛下若是、若是將來想節省宮費,三年裡賞給長樂宮的羅裙頭麵脂粉全數封存在庫房,尺寸未取,派太監拿走就是。”

傅潤見趙彗之穿著草靛藍色繡竹雙邊織金常服,和自己所穿直裳是同一種貢棉,道:

“原來是你每月占去一半孤的份額,孤原先以為尚衣局的太監私藏私賣——”

趙彗之:“所以陛下殺了那些精善於本行技藝的繡女鞋匠。”

十萬人耕田繅絲才能供出一兩個的匠才,就這麼無辜地死在宮裡了。屍骨不存。

傅潤幾乎冇有遲疑,頷首承認莫須有的罪,懶洋洋拿起第一幅秀女畫像,邊拆卷軸邊問:

“趙彗之,你當真要留在宮內?孤三年不曾進長樂宮,自然不知你是男子。你又為何,嗯?”

畫像以鑲綠珠的果木作軸,以米色湘澄紙作底。

隨柔軟的手指推動,徐徐呈現一位鵝蛋臉柳葉眉秋水瞳的妙齡女郎。

趙彗之收回視線,“陛下是先帝次子,太子失德,陛下理當繼承大統。時局不穩,李、陶伺機而動,陛下早一日禦極,天下早一日太平。父親少時曾入宮伴讀,為儘君臣之恩義,忍恥吞辱命我入宮,全了先帝聘趙氏為陛下後的遺詔。我生是趙家子,非死當竭力為父解憂。”

傅潤一聽噗嗤笑了,“解憂?你父親的憂愁古怪得很啊。唔也好,你當孤的皇後,也好。”

趙彗之劍眉緊蹙,暗暗告罪,卻一再看向畫中女郎,“?”

傅潤自把椅子拉過去些,兩人挨著坐,“你是皇後,孤可放心選秀女了,不怕傷著‘夫妻’情誼。來,你幫孤參謀一二。禁宮裡除了孤,都是些太監,要麼是養外室娼妓的勳貴子弟,你和你五個哥哥的心胸眼光該差不多——對麼?彗之在鄉下老家也有名儒大將仔細教授指點罷。”

這最後一句藏著多少猜忌與疑心!

趙彗之瞭然,見傅潤眸色晦暗,忽而拿起檀木扇輕敲其手指,“這位柏氏,陛下要選麼?”

傅潤竟冇有來得及躲閃。

他既提防且惱羨,麵上鳳眸波光瀲灩,舌頭在腮上舔了一圈,存著耍人的念頭輕笑道:

“不大堪用。”

什麼女子能……堪用?

即便看不上相貌家世,貴為天子,當心胸寬闊、光明磊落,不必如此詆譭百姓。

趙彗之想岔了。不怪他。

他見過、聽說過傅潤的暴虐和昏庸。六年前蠻不講理非要當他哥哥的少年早就化為一地虛影。

“噯,確實很差了些。”傅潤邊看邊點頭,改拿第二幅秀女畫像,匆匆看罷,仔細翻她的家世,提筆畫了個待定的朱圈,又遞與趙彗之,“你看這位呢?倒是長在孤的心上一般。好!”

女郎手挽一隻花籃端坐高背木椅,腰若扶柳,貌比西施,眉心一點硃砂痣。

趙彗之:“……嗯。”

此時,傅潤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趙彗之,縱懷疑他留在禁宮“忍辱”的用意,還是無意識坐過去一掌距離,兩人的大腿幾乎緊緊挨著了,繼續戲弄某人:“這位盧氏也不錯。彗之覺得呢?”

趙彗之:“……嗯。”

畫像上是一位圓臉方唇的女子,耳垂肥厚,鬢髮較常人稀少,一縷半絡油光滑亮。

或許如王昭君故事,畫師畫得粗糙了些,實際是美人。

想至此,趙彗之反而愈發煩躁起來,態度冷淡如冰。

傅潤不以為意,再展開一幅,眼睛大亮,“這位也好!彗之,你瞧瞧,真是好!很堪大用!”

這位更“離譜”了。

年十五,庫石縣人,父親是鐵匠,祖父往上皆是農戶;相貌至多得一箇中下平平的評價。

該縣在黃河與淮河之間,常年遭受洪水侵襲,家家貧困,按規矩必須選送上去的唯一一位女孩兒理所當然是乾農活的好手,在其他富裕府縣官宦人家的秀女小姐麵前像個“粗使丫鬟”。

親自查驗秀女清白的老宮娥在旁註有小字:

[齒黑,瘦矮如十歲,心善,體弱,難孕。]

趙彗之沉默半晌,半懊惱半認真地問傅潤何以選她。

傅潤:“中樞篩過的人,你說為什麼還把她篩來了。不選她,豈不掃李季臣老狗的興?”

“可她——冇什麼。”左右與他無關。

難道能攔著一個“夜夜笙歌”的人管住下/半/身。

傅潤垂眸翻動冊子,單手扯趙彗之的腰帶,拽住一截在指間撚了撚,“那你走什麼?青天白日,你像刺客一般闖入闖出,趙彗之,你真以為禁宮內冇有人攔得住你?再被侍衛們發現‘黑影’,孤如何胡謅?坐下。你四哥催要四十萬兩軍餉,孤不得閒批覆,選秀女早早選完為好。”

“……”

“彗之,你說呢?你哥哥的性命全在你手中。”傅潤眉眼彎彎,薄情的眼眸映有少年。

狗皇帝。

趙彗之複又坐下。

他一時想把人按在案幾上剝光衣衫敲了,一時忘記尊卑君臣上下,徑自打量傅潤的側臉。

短短六年,那個單槍匹馬殺進山賊巢xue高聲換他平安的皇次子殿下一去不返。

殿內陰涼,傅潤畏寒怕濕,手裡漫不經心翻畫像,察覺一道煩亂的視線盯著自己,便忽然靠在趙彗之的肩上,有意無意一再逗弄他:

“這樣你熱麼?”

趙彗之握成拳的手一點點鬆開,“……還好。”

傅潤有些意外,擱下畫像,側身仰頭瞧他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明輝如炬,睫毛短而細密,星星點點驅散冷意,閃爍著傅潤不敢深究的情緒。

天下皆為帝王所有。將皇帝視為偶像神仙的百姓比想造反的叛賊多多了。

是以君主不能經常與人對視。既無法滿足所有人的心願,那麼不如不去問,不如獨斷專行。

可這樣期盼、這樣熟悉、這樣真情實意又令人莫名其妙、厭惡他、恨不得殺他的傢夥——

傅潤舔了舔唇,趕在荒唐的念頭脫口而出前倏地湊上去親了趙彗之一口。

“砰!”

緊接著好幾聲悶響。

守在殿外的劉福聽見什麼東西被撞翻了,猶豫兩下,推一把徒弟小查子,趕緊小步跑進去。

“殿、殿下?”說罷,劉福猛地驚醒,意識到現是正安三年夏,兩腋生汗,“陛下怎麼了?”

被推在案幾上趴著的傅潤還是懵的,幾卷散開未收的秀女畫像美則美矣,在他的麵頰和手肘下壓著,如畫裡無關緊要的配角,個個哪怕眉眼嬌俏,在真美人跟前無非是拾裙提籃的侍從。

劉福不敢乾站著耽擱,連忙躬身扶他,手剛碰到傅潤的右手——

“滾開!”傅潤冷喝道。

“是,是,陛下息怒。”劉福像一隻鵪鶉縮到一旁。

傅潤捋起袖子,手腕顫巍巍勉強撐住案幾,兩頰如緋雲,氣聲問劉福:“你聽見什麼了?”

劉福搖搖頭,“冇、冇有。”

傅潤垂眸看通紅的右手手掌,咬牙笑罵道:“怎麼有他這樣的混賬!比他老子還狂妄!”

劉福:“陛下說誰?哪個不長眼的惹陛下動怒了?”

傅潤:“……”

門外王長全踢開攔路的小查子跑來伺候,殷勤收拾倒地的椅凳,“陛下您坐。歇歇氣兒。”

傅潤神色一青,“孤不坐。孤站著。”

……

晚些時候,傅潤回寢宮沐浴更衣,跪在他腿邊收拾臟衣物的小太監一怔。

陛下的大腿/根有兩個明晃晃的巴掌印,可是看那靡紅的指痕,又像是陛下自己扇——?

欸?

小太監把這訊息悄悄傳與兄弟小查子,小查子忠厚老實,當即講給師父劉福聽。

劉福聽了,恍然大悟,揪著小查子的耳朵囑咐他:

“唉,難怪了,你們兩個不準再傳。陛下的龍/根起不來,藥石鹿血無用,今日瞧見那許多曼妙青春的秀女,恐怕心裡不受用……我聽老太監們講過,男子到這種情境,打自己一頓或還有些‘精神’……不過,陛下今天大怒,說話稀裡糊塗的——想來這助興的法子終也無用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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