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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如朝日 第二十七章 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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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

趙彗之再次回到兩人暫時歇腳的山洞裡,一身濕霧,朝地下扔了幾顆鵝卵石大的野芋頭。

傅潤聽見動靜,揉捏手腕的手指一動,“什麼東西?”

“芋頭。”趙彗之淡淡地說道,握住傅潤的手示意他接過浸濕的棉帕並蘸取溪水洗臉。

傅潤手腳的關節痛得厲害,臉色慘白,卻不肯示弱,便默默揩拭下巴處黏膩的血跡。

眼前的黑影就蹲在一臂之外,好像在看他,待他擡眸,黑影又不留痕跡地挪動到另一側。

窸窸窣窣新增燃料的聲音,伴隨多次打磨硝石迸發的火星,火光忽然大亮。

“……陛下不要火把麼?”

傅潤:“哦,我看不見,它倒了,沾著什麼一會兒就滅了。”

趙彗之瞭然,將重新點燃的火把遞給他,撕下右臂衣袖將芋頭和一捆稍乾燥的枯枝包好,“煩請陛下拿著。我看這山洞高處有風,雖不知深淺,山穀裡瘴氣重、巨樹參天,不能久留。”

“你要進去?”傅潤皺眉,“先用火燒一回,驅散蟲蟻野獸——你父兄會尋來的,不必魯莽。”

趙彗之盯著他紅腫的手腕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收回視線,啞聲說:“不,是帶陛下探路。”

傅潤笑:“趙彗之,你難道想效仿趙起俞揹負太祖過寒川的故事?孤不是太祖,你也不是趙起俞,除非真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否則孤不會……”不會把性命交給你。

兩人理所當然地陷入無話可講的境地。

成婚的三年裡,他們常常如此,即便隔著一扇宮門對坐,無非一個人吃醉了酒口無遮攔,一個人懷著逐漸冷卻的憧憬聽他囈語,直到星月低垂,直到黎明與朝霞照亮金燦的琉璃瓦。

山風嗚咽,徐徐吹動傅潤沾滿黃泥血痕的衣衫,肩膀等處的輕甲已在打鬥奔逃中散失破損。

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曾被人敲斷的骨頭如有千蟲齧咬萬針錐刺,額頭掛滿豆大的汗珠。

洞外雷鳴陣陣,蟲聲喧沸,洞內石壁滋滋往外冒水汽。

大概要下雨了。

趙彗之:“陛下是手疼麼?”

傅潤緩了緩身體裡喘不過氣的失重眩暈感,聞言意外地軟了脾氣,笑道:“廢話。”

“被誰打斷的?”

“……”傅潤呼吸一滯,靜聽洞外傾盆的雨聲,手指蜷曲著搭在麻木的膝蓋上,“許多人。”

“誰?”

傅潤聽出趙彗之不大高興,聲音不由愈來愈低隨風雨飄遠,“不記得了。我好像在等一個人,唔又或者是為了救他,總之在當地徘徊了許久,因神智不清惹人厭惡,誰見了倒在泥地中的我都會來一棍子罷。人性本惡,我到底隻是斷了手腳,不曾受其他傷,可那個人冇有來。這是最可恨的。他一定出賣了我,是他把我在金匱的訊息帶給傅璨,我才著了傅璨的道。”

山洞地勢不高,山風濃霧夾雜冰涼的雨水瘋亂地吹濺進來。

趙彗之口齒髮澀,定定地盯著地麵滾圓的石子出神,“三殿下?……原來是他……”

一個死了三年的人。

傅潤驀然提高聲音道:“今日你也見到了,二裡莊那些刺客身手不凡,口口聲聲替你父親鳴不平——真是好一招‘禍水東引’,和他們主子一樣愚不可及。他們當孤不記得傅璨死之前在西南軍頗有聲望麼?前月就地斬殺雲南叛將,土司放跑了好些老兵,孤便知有這一天。”

“不,陛下不知道。”趙彗之回神,眸色漸深,伸手試探傅潤的額頭,道:“委屈陛下了。”

傅潤一怔,“什麼意思——等等,趙、趙彗之!放肆!你敢……趙彗之!”

他被攔腰抱起來,心砰砰跳,一時忘卻疼痛,手足無措地抱緊少年沾滿雨水的脖頸。

“此地低窪,我帶陛下往高處走,找個乾淨的地方為陛下施針,可好?陛下發熱了。”

“……錯了。是孤屈尊陪你走一趟。”

趙彗之眼底有星星點點的笑意,笑意稍縱即逝,“嗯。臣領旨謝恩,再拜稽首,感激涕零,甚是……惶恐。”末兩字在齒間停頓幾息。

傅潤奪過火把,覺得眼前的火像一顆熾烈的太陽,問:“那夜是你治好了孤的眼疾?”

何必問。

他又想聽到什麼答案呢。

他分明不希望和趙氏子孫“重蹈覆轍”成就一段“君臣佳話”;他啊,對這樣的事怕極了。

趙家權勢滔天,連傅璨的餘黨策劃行刺都要謊稱是趙坼的主意,說什麼“趙將軍忍了三年”。

天下數十餘行省,百姓或不通曉新帝名諱,卻家家戶戶供奉趙起俞的畫像驅邪避災。

“王與馬共天下”難道是好事?再不奪權就太遲了。

傅潤長舒一口氣,霧濛濛的眼睛徒添兩分冷淡矜傲。他是最高貴的帝王,此生絕不入紅塵。

而趙彗之大抵是專心探路,冇有打算答覆,隻抱得更緊一些。

濕冷的風在山洞裡來迴流竄,傅潤受不得半點濕氣,山穀中雷聲漸止時已疼得幾欲昏過去。

“陛下?”趙彗之勉強點著了火堆,按井字形架堆枯木,解開外衣外褲鋪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

傅潤昏昏沉沉地嗯了一聲,睜開眼看見黑影靠近,下意識抱住對方,爬進少年半濕的懷裡。

趙彗之喉結滑動,把“陛下躺著小睡一會兒可好”等話咽回腹中,四肢僵硬,慢吞吞原地坐下。

“……陛下說什麼?”他聽得清石壁上汨汨流淌的雨水裡氣泡破裂的動靜,卻聽不見咫尺呢喃。

“疼。”懷中的美人也配合他,說得更小聲了。

“……哦。”心慌意亂。

傅潤以為他聽見了,起初垂著手安安靜靜地讓他把脈,大概是手腕腕骨太疼,轉過身仰麵命令他時淚眼朦朧、兩頰生情,見他沉默不答,又憤憤地撲上去咬他的下巴,發怒道:

“趙彗之!”

趙彗之依舊聽不見,拽住美人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旁若無聞,專心致誌為其施針。

傅潤自從即位,惡脾氣見長,哪裡能忍受如此“冒犯”,奈何手腕被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地捏住了,骨節傳來的刺痛稍減,忍了半晌覺得還算舒服,待趙彗之放開他自去添柴,不聲不響脫鞋襪解衣裳。

快熄滅的火新添了樹枝藤蔓,搖搖晃晃蹭地上躥,火苗如草木瘋長,烈烈燃燒,驅散無邊寒霧。

趙彗之拍拍沾灰的手,回頭一望,情緒險些失控。

少年黑眸如炬,灼灼地打量美人還在解發繩的手指,視線一寸寸往下,在某種念頭占據腦海之後猛然彆過臉,嗓音沙啞得不像話,“陛下做什麼!”

傅潤懶洋洋地歪坐在硃紅色的騎裝上,衣衫褪儘,隻穿一件單薄得勾勒出腰腹弧度的月白色裡衣,右手手指被金邊發繩和青絲纏住暫且掙脫不得,左手則捏著一枚血紅色的玉佩。

“疼。”美人眉頭微蹙,猶豫片刻,把玉佩遞與他,仍有些捨不得,嘀咕道:“孤賞你的。”

趙彗之搖頭,“陛下不能受涼,快把衣裳穿好……”他蹲下來,看清那枚玉佩的模樣,瞳孔一顫。

美人以為他像往常一般接受了“賞賜”,遂將從不離身的玉佩扔在腿旁,仰麵朝他笑,“彗之。疼。”

“……哪裡疼?”趙彗之身量高大,神色晦暗,屈膝上前將人徹底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

“手疼。你抱抱我,暖和了就不疼了。”美人伸出併攏的雙手,好似格外信任對方。

趙彗之理智尚存,沉聲拒絕,“傅潤,你的病是陳年舊傷,按醫書是絕無可能焐熱便——!”

美人視力稍有恢複,朦朧中見他還抿著唇,垂下眼又親上去,伸出舌尖舔舐少年冷冰冰的唇,一下又一下,“疼。彗之,彗之……哥哥手疼。彗之……你喜歡哥哥……唔。”

井字形的火堆在風聲的催促下燒得格外旺盛。

黑色的影子手心滾燙,反覆摩挲美人白皙如玉的手腕,有時啞聲喝止他、不許他亂蹭亂動。

美人被抱坐在腿間,長而柔順的青絲鋪散在**的肩背上,盈盈水眸偶或顯露嗔怒羞惱的意思,脖頸、胸膛、腰側的桃花胎記乃至敏/感的腳踝……落滿淺淡的吻痕和深淺不一的指印。

一開始是美人心甘情願奉獻手腕和膝蓋,後來美人睏倦了,隻是熱,熱得不知自己被剝光了。

“陛下還疼麼?嗯?”

傅潤搖頭又點頭,“彗之,你、你——我不疼了。”

他的確不知道。

他不知道趙彗之精於醫術、尤擅目疾,不知道留在手背的兩根銀針是為了阻止他恢複視力。

他更不知道本來不疼的地方為什麼漸漸受不了一點刺激,連最柔軟的裡衣也不大能穿。

火堆從下午一直燒到深夜。

風停雨歇,紅日東昇,傅潤醒來時手心攥著二三十根纏在一起打了死結的頭髮。

有的是他的,有的是……

趙彗之抱著一捆枯枝走進來,麵色如常,“陛下的病如何了?”

傅潤頷首,瞥見身側血紅色的玉佩,歎道:

“這件東西實在不能賞你。除了這個,你可有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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