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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瀟湘我向秦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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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碎

林菡先看著顧岩從她窗前經過,滿麵春風的,她從未見過他這樣輕鬆的表情,於是不明所以地也衝顧岩笑笑。沒一會兒她又看到張少傑從眼前跑過,麵露殺氣,下意識地林菡感到了危險,她連忙朝窗戶走了兩步,忽然一聲巨響,玻璃瞬間震碎,冰雹般砸向她,林菡本能地舉起手擋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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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淮青屁股底下的火藥桶終究是炸了,他趕到金陵兵工廠的時候,廠區已全部戒嚴,特務處和警察局拉起一道一道警戒線,把工人、技術人員、工程師、管理層人員分割開,過篩子似的審訊。

張少傑和人事處處長受了波及,被送去了醫院,李廠長的眼鏡被震碎了,額頭擦破了皮,他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強撐著繼續主持工作。檔案室的明火還沒撲滅,冒著滾滾濃煙,聽說兵工廠裡隻有顧岩一個人進去了,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警察從廢墟裡清理出五具嚴重燒毀碳化的屍體,有兩具緊緊抱在一起,有個警察想分開他們確認身份,沒想到碰哪裡碎哪裡。虞淮青心下肅然,他懷疑過顧岩,甚至嫉妒過他,他和林菡之間有一種不言自明的默契,可此刻他隻有敬意,他無法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勇氣,為了某種守護甘願玉石同焚。

特務處細細檢查了現場,卻分析不出爆炸裝置是什麼,現場連金屬都融化了,這就無法進一步做實證據鏈條,關鍵是肖勁也死了,虞淮青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他離開現場的時候對李廠長耳語了一句:“指認顧岩的證據不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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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勁最大的弱點就是貪功冒進、過於自信,而盯梢顧岩的便衣看他今天一切如常,出門更是連槍都沒有帶,也放鬆了警惕。兵工署咬住特務處自身漏洞不放,堅決不承認顧岩**的身份,而特務處損兵折將、顏麵儘掃,勢必要將此次事故鬨大,虞淮青因為之前一直阻撓特務處調查,免不了又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署長私下對他說:“放心,你是自己人,我不會不保你。”

這話就要看怎麼理解了,當然,不背鍋自然不用署長來保,可這件事從頭到尾虞淮青都跳得太明顯了,一旦他自己失了勢,誰還能保證那些閉上嘴的,不再開口反噬?爹爹教導的不偏不倚、明哲保身在這麼一個拉幫結派、暗流湧動的政治環境中是行不通的,也到了他該明確表忠心的時候了。

“署長,我懂,也請您放心。”

??

虞淮青一向不願展示脆弱,無論是對誰,可經曆一整天各組織部門的輪番詰問後,他壓抑緊繃到了極點,生怕漏出一絲破綻。此刻,他最需要林菡的安慰,若不是為了她,幫她掩蓋錯漏百出的泄密,他本可以作壁上觀,繼續當他的清流。

回到餘園,耦元睡在父母房裡,母親說林菡也纔到家,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飯也沒吃。走進小院兒時,山茶花開到荼靡,整朵整朵掉了一地,王家麗端著一個托盤,裡麵放了碘酒和棉球,看見虞淮青進來,就站住了,欲言又止的。

上午爆炸的時候,她跟著同事從辦公樓裡跑出來,工廠的保衛已經在檔案室外二十米拉了警戒線,大家圍在那裡議論紛紛。

“到底怎麼回事?”

“檔案室放檔案的地方怎麼會炸?”

“聽說特務處押了個**進去了。”

“是**炸的?”

“都誰在裡麵啊?有我們的人嗎?”

“聽說顧助理進去了……”

“那豈不是……”

“太慘了!”

王家麗探著脖子,隻見來了衛生室的白大褂上前檢查了張少傑和人事處處長的傷勢,然後叫擔架抬走了兩人,檔案室裡火光熊熊,彷彿一座熔爐,沒人敢靠近。王家麗站了一會兒,被飄過來的黑煙熏得睜不開眼,正準備回去,一轉身看到林菡站在人群外,她緊緊咬著後牙,圓睜著一雙哀傷的眼睛,努力抑製著巨大悲痛,她渾身微微顫動,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瞬間破碎。

下午的時候王家麗也接受了問訊,當被問到林菡與顧岩的關係時,她遲疑了一下說:“也就是同事關係吧……”

回家的路上,王家麗才發現林菡手上全是玻璃碎碴劃傷的口子,血淋淋的,她卻渾然不知。

王家麗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觀察著此刻虞淮青的表情,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煩躁,他聲音有些啞,“誰受傷了?”

“三少奶奶手破了,上午……上午炸的……”王家麗聲音越來越小。

虞淮青接過托盤,默默走進屋裡。書房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披在林菡輕輕抽動的肩上。她聽到虞淮青的腳步聲,忙低頭去擦淚。可是她的情緒已無法遮掩,虞淮青拿著托盤蹲到她身前時,她隻好把頭彆到一邊。

虞淮青用鑷子夾起棉球沾了碘酒擦在林菡的傷口上,林菡滿臉不加掩飾的悲慟深深刺中了虞淮青。

“你哭什麼?”虞淮青冷笑了一聲,“死的又不是我。”

林菡不語。

虞淮青按在林菡創口上的棉球力道越來越重,林菡皺了一下眉頭,依舊一聲不吭。虞淮青胸口起伏越來越快,他不耐煩地把鑷子扔進托盤裡,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扭到自己麵前,厲聲喝問:“為什麼哭?他是你什麼人?說啊!”

林菡被嚇得一激靈,虞淮青從未跟她真正發過火,他憤怒的眼睛裡倒映出一個失魂落魄的自己,“我……”林菡該怎麼說?

“你什麼?說啊!林菡,你們什麼關係?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你考慮過我嗎?你關心過我的安危嗎?我處處護著你,可你呢?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對不起,林菡在心裡說著抱歉,可無論給她多少次機會,她依舊會義無反顧,這對她從不是個選擇題,即使身邊唯一的同誌犧牲了,隻剩下她一個人。

林菡目睹著虞淮青眼中的猜疑一點點累加,失望一點點擴大,她心疼卻無法解釋,她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他們思想深處的不同,她不是沒有嘗試過潤物細無聲地影響他,可他自有一套邏輯,他始終維護著那套公認的正統。

虞淮青看著林菡憂傷而決絕的眼神徹底失了控,他狠狠推開林菡,一巴掌掃掉手邊的托盤,又抄起花瓶砸向身後的花窗,一聲聲破碎和零落,亦如他們的愛情,激蕩後隻剩一地的狼藉。

虞淮青走了,徹夜未歸。

因為虞淮青一口咬定特務處借查共黨之事意圖染指兵工采購業務,被戴老闆直接告到了委員長那裡。兵工署署長說若被特務處按上通共的罪名,他就引咎辭職,關鍵證據沒找到,證人還死了,天天如此捕風捉影,兵工事業還怎麼發展?無論特務處還是兵工署都是委員長的浙江幫,其他派係自然樂見其左膀右臂互搏,加上虞淮逯央求宋先生從中斡旋,金陵兵工廠爆炸案最後便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隻不過該走的流程一樣都不少,兵工署通知說虞淮青被稽查處帶走隔離審查。林菡心急如焚去找大哥,虞淮逯看見她心裡惟有“紅顏禍水”四個字。他什麼資訊都不肯透露,隻淡淡地說:“女人要懂得守本份。”

林菡收拾換洗衣服,往稽查處送了兩次,然而虞淮青拒絕見她。回到餘園,即便大家不捅破,可對她也存了隔閡,她隻是耦元的媽媽,她因虞淮青的寵愛纔得到他家人的認可。她和虞淮青說好聽是自由戀愛,但在長輩眼裡不過是私定終身,並不是虞家三媒六娉娶回來的,若失去丈夫的心,那她在這個家也就可有可無了,她差一點就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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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至今,站了隊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虞淮青接受采購業務以來的賬目被細細審核了好幾遍,挑不出一點毛病,最後領了個乾預執法的“罪名”被停了職,隻關了一個星期就放出來了。林菡一大早起來去稽查處接他,卻被告知虞淮青頭一晚上就走了,美其名曰去上海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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