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瀟湘我向秦 112
熱戀
虞淮青一再安慰林菡演講的時候不要緊張,他說:“你就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數學這麼難,能用前人智慧解決點兒實際問題,難道不算成就嗎?”
林菡撒嬌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我不想被那麼多藍眼睛盯著。”
虞淮青果斷拒絕:“人家又沒邀請我,況且我又聽不懂,坐在下麵白癡一樣。乖,結束了,我去接你,咱們去卡內基湖野炊。”
演講過程比林菡想得順利,隻是到了提問環節,問題越問越深入,林菡倍感吃力,最後納特教授代替林菡和其他教授討論起來,一位有工科背景的教授忽然問林菡:“你用群論的思想降低計算維度的想法很好,但是為什麼隻做了雙螺旋的模擬,為什麼不嘗試多螺旋,那樣穩定性更高。”
這一下觸動了林菡對遙遠祖國最深切的牽絆,從上海兵工廠到金陵兵工廠,一切從零開始,甚至在廢墟中重建,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能,技術工藝上無法實現。
但林菡不想說這些實際的困難,他們不會因為我們的積貧積弱而產生一點同情。他們喜歡這樣傲慢的俯視,古老而神秘的東方最好一直這樣羸弱不堪,不要有武器大炮和先進思想,隻要有精美的絲織品、瓷器和女人,滿足他們對異域的遐想就夠了。
會後納特教授說:“這就是我當時不願意你回國的原因,你們的工業基礎太差了,你學的理論完全沒有用武之地,這五年,你一直停步不前,可這個世界已經變了。林,一會兒還有個餐會,你可以聽聽他們對廣義相對論的討論。”
林菡早看到窗子外,虞淮青帶著耦元開了一輛敞篷跑車等在教學樓門口,他給耦元買了一大串彩色的氫氣球係在後座上,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他們很少能見到如此漂亮張揚又自信的中國男人,他帶著一個同樣漂亮的中國孩子,說一口地道英語,彬彬有禮。
林菡的心早就飄出去了,她抱歉地看著納特教授,還未開口,納特教授已經瞭然,她簡直痛心疾首:“Oh
my
silly
girl,
you
are
falling
in
love
again.”
納特教授說的一點沒錯,林菡再次陷入熱戀,這次甚至比兩人剛表明心意時還要濃烈。
虞淮青來美國後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放鬆,他租了輛黑色杜森伯格的漂亮跑車,座椅是墨綠色的,每天到學校接送林菡。他們前兩天還去特拉華河開了帆船,行到了河中央,虞淮青乾脆讓船自由飄著,兩人躺在甲板上,看湛藍的天空中雲卷雲舒。
林菡從未想過日子可以過得如此詩意,似乎遠離了故土也就遠離了諸多紛紛擾擾,那些痛苦的、無奈的、悲壯的,好像是隔世的一場夢境。
虞淮青之前在國內隻要路過一片水麵,總說要甩上一杆子,可林菡認識他那麼久,他竟然偷不出半日浮閒。
這次他買了很貴的漁具,在湖邊架好魚竿,坐在一把小折疊椅上,戴副墨鏡,胳膊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好半天一動不動。耦元在草地上瘋跑了一陣兒,撿了一支小樹棍在一棵杉樹下戳著螞蟻洞,時光就這樣平靜而溫柔地淌過。林菡準備了簡單的三明治,拿到虞淮青身邊,“你在想什麼?”
“什麼都不想,無念、無為。”
虞淮青還帶林菡逛了紐約和費城,兩人一起看電影,聽歌劇,參觀博物館。在紐約的唐人街,林菡發現一種專門為裹腳女子定製的皮鞋,裡麵襯了棉花,這樣穿上就和正常人無異了。她挑了一雙黑色的,一雙棕色的。還在梅西百貨照二嫂的身量挑了衣服。
虞淮青說:“你的好意她未必心領,不是所有人見了更大的世界就一定會改變。你看二嫂來了還不是閉門不出,跟在國內彆無二致。”
林菡說:“總要試著邁出第一步嘛,我發現她自來了美國就特彆在意自己的小腳,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每次叫她一起出來,她都不肯。”
蘇篁收到林菡送她的淡紫色禮物盒子,表麵上看起來客氣又平淡,等她獨自回到房間,開啟盒子的一刹彷彿有蝴蝶飛出。
大盒子裡分門彆類放著各式小盒子,她認認真真地一個個開啟,有絲綢襯衣和長裙,有吊襪,有特製的皮鞋,還有兩件蕾絲文胸。
開始蘇篁看不懂這兩片小小的精美布料是做什麼的,隻見盒子裡有張卡片,上麵用簡單的線條畫著一個半裸的女人怎樣穿戴上這層布料,蘇篁的臉不由紅了。
她糾結了好久,第一次在鏡子前褪去束胸,小心翼翼從胸前係上蕾絲胸衣,平時總喜歡含著胸的纖細身體竟也有了優美的弧線。
蘇篁從未這樣仔細地觀察過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看,她出神地伸手去觸碰鏡子裡蒼白的人影,指尖一片冰涼。她縮回手,猶豫著輕輕撫摸著胸口,麵板細膩滾燙,心中不由一陣陣戰栗,她是無儘寂寞裡獨自凋零的花兒,而此刻鏡子裡那朵乾枯的花兒流出淚來,露珠一般。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林菡在花園裡期盼了好久,然而二嫂出現時還是穿著她的舊衣裙,虞淮青看林菡一眼,小聲說:“我說什麼來著,改造一個人多難!”
可二嫂在林菡身邊坐下後,趁人不注意時,輕輕拽了她一下,拎起自己的一點點裙角,露出棕色小皮鞋的鞋尖,她低聲說:“我都好喜歡,謝謝你。”
虞淮青到美國就這樣不緊不慢玩兒了一個多月,卻絕口不提他二哥。其實他一到紐約就給二哥打了電話,二哥非常驚喜,說要親自到紐約接他,虞淮青說要先去追回自己的太太,然後才支支吾吾告訴他把二嫂也帶來了,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片刻後傳來二哥憤怒的聲音:“虞淮青!你簡直胡鬨!”虞淮青下意識去捂電話聽筒,可惜二嫂聽到了,她把臉轉了過去,看不清表情。
“所以你二哥和他太太說過他在中國結過婚嗎?”林菡好奇地問。
虞淮青說:“我以前哪關心過這些,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提過。”
“可你這次帶二嫂來的目的是什麼呢,給二嫂討一個說法嗎?”
“我哪有什麼目的,這不是話趕話嗎,我爹爹的意思是幫二嫂了斷這份念想。再說了,萬一我二哥想通了呢,沒準兒就把她留下來了。”虞淮青說著忽然調皮起來:“我還挺期待他倆見麵會說什麼的。”
林菡撇他一眼說:“你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
虞淮青的二哥終於打來電話邀請他們暑期去波士頓小住,他們開車過去大概要五、六個小時,於是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虞淮青執意要帶上他的漁具說要海釣,林菡不同意,車裡要坐五個人根本放不下那麼多東西。可臨走的時候二嫂的小丫頭阿鳳卻出來稟告,二嫂舊疾複發,去不了了。
“二嫂有什麼舊疾?”林菡扭頭看虞淮青,他更是一頭霧水。兩人要上樓看望二嫂,卻被小丫頭攔住了,“二少奶奶讓你們帶孩子去吧,她倦得起不來身,你們也不必去請大夫,她躺幾日就好了。”
林菡隱隱約約覺察出了二嫂的心思,也就拉著虞淮青不再勉強。走的時候虞淮青給阿鳳留下二哥家的電話,囑咐道:“有什麼事隨時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最多待一週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