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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瀟湘我向秦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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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

“通風、消殺、隔離”,林菡一邊認真聽著講座一邊認真記錄下來。“還有最重要的就是抗生素,但現在我們的青黴素和阿司匹林全部依賴進口,價格極不穩定,越是流行病高發期,越容易出現囤積居奇的情況,我希望政府能夠拿出強有力的行動開設集中診療區,我們也要呼籲那些掌握藥品貨源的商人讓一部分利潤出來,造福同胞。”

伍教授結束講話時會場聽眾紛紛起身鼓掌致意,林菡想湊到前麵攔住伍教授問問工廠應該如何應對,沒想到前排湧過去一群記者,把伍教授團團圍住。

“伍教授,您強調政府應該牽頭主導防疫,請問政府相關部門是否有明確回複?”提問的是位女士,林菡隻覺得聲音有點耳熟。

伍教授推了一下眼鏡說:“這個還是要等政府的正式通告。”

“您覺得政府遲遲沒有動作,是不夠重視民生還是執行能力不行?”

“這個……不予置評。”

那個女記者嘴巴非常快,完全不給彆人提問的機會,“您認為現在抗生素的市價是否已偏離正常價格?”

“我剛才說過,影響價格浮動的因素很多……”

“那您覺得三大藥商占幾成因素?”

伍教授的助理已經伸開手將記者們推開,辟出一條通道,邊護送伍教授邊回頭解釋說:“伍教授還要趕一場重要的會議,今天到此為止,感謝大家!”

林菡眼看著伍教授被簇擁著出了門,多少有點失落,站在前排的女記者還想追問什麼,卻被會場保衛擋住了去路,她悻悻地一轉身,正與林菡相對,兩人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莊思嘉!”

“林菡!”

莊思嘉剪著齊耳的短發,戴一副圓眼鏡,看上去又乾練又機敏。

林菡迎上去,滿臉驚喜地問:“什麼時候來的南京啊?要在南京待多久啊?”

莊思嘉爽朗地說:“哪有大事件我就在哪兒,至於在南京待多久就要看我們的追蹤報道什麼時候結束。你怎麼樣啊?離婚了嗎?”

林菡臉一紅,尷尬地問:“怎麼這麼說……”

“去年年底虞大少殺回夜上海的風流韻事兒誰不知道啊?這你也忍得了?”莊思嘉說話一向犀利。

林菡當然介意,但是虞淮青追她追到美國,為她賭咒發誓的,她下意識撫過自己的小腹。

莊思嘉果然洞察力驚人,林菡穿著呢子大衣,根本看不出身形,她卻立刻領會,可惜道:“在我心中,你和羅憶楨都是俠肝義膽的奇女子,沒想到羅憶楨選郎君的眼光奇差,而你掉在虞淮青的溫柔陷阱裡怎麼就出不來了呢?”

“溫柔陷阱?”是不是陷阱林菡無從判斷,但那份溫柔的確讓她沉淪。她本想替虞淮青辯白,卻覺得說什麼都有點此地無銀,於是轉而問她:“一會兒有紅十字會發起的慈善活動,你參加嗎?”

莊思嘉說:“當然參加了,今晚很多名人到場,這樣的熱鬨我肯定要湊了。”

離募捐活動還有一段時間,林菡陪著虞淮岫吃了點下午茶,她就忙著去準備當晚的活動,林菡隻好和並不太熟的莊思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閒話。

“聽說你之前在上海遭到了襲擊,要緊嗎?”林菡問道。

莊思嘉雖看上去雲淡風輕,眼神裡卻有一絲心有餘悸,她說:“上海已經不是一二八之前的上海了,到處都是特務,罵政府、罵銀行家、罵日本人都會被打,現在想打我的人估計能從新世界排到百樂門。林菡,這世道容不下真話。”

林菡由衷地說:“我真佩服你的勇氣,很多人被打擊一次兩次,脊梁就斷了。”

莊思嘉歎口氣說:“我以前隻是覺得標新立異很出風頭,卻沒想到一不小心揭開現實世界的一角,我也怕過,也退縮過,但是黑暗最喜歡恃強淩弱,並不會因為我示弱了就放過我,還不如鬥爭到底。”

林菡想不到那個一輩子奉中庸之道為圭臬的莊師傅竟然養出這樣鋒芒畢露的女兒。“不過……還是要保護好自己,你父親……”

莊思嘉打斷了她的話,冷笑了一聲說:“林菡,看到你這張臉,我有時候挺膈應的,你也聽說了老莊因何被罷免,他這人酸的很,一輩子念著你母親,可他怎麼不想想我母親呢?我母親抑鬱成疾,早早走了,他又覺虧欠我。現在,他和你那個姨媽雙宿雙飛,視金蕊兒為己出。你彆不愛聽啊,那母女倆敲骨吸髓絕非善類。我和老莊,哎,各顧各的吧。”

然而不是冤家不聚頭,慈善晚宴上,金蕊兒作為特邀嘉賓為大家一連獻唱了三首歌曲,她斜梳著大波浪,穿一條修身的紅色流蘇連衣裙,隨著旋律擺動著腰肢,好像搖著尾巴惺惺作態的小狐狸。

她唱完歌,用動聽的柔媚聲音說:“感謝紅十字會的邀請,這次來,我也肩負使命,我代表電影《烽火佳人》的全體工作者,將我們目前所有的票房收入購買了抗生素,捐給南京需要幫助的人們,希望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新年。”

場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清脆的呼哨聲,她走下舞台的時候一群男士圍了上去,聲稱是她的影迷。

莊思嘉的眼神裡隻有輕蔑,她貼著林菡耳朵說:“她的藥是從日本人那裡買來的,你那個舊相識吳文煒,現在是她的經紀人,一向和日本人過從甚密,哎,還有個傳言……”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了,“說這次時疫就是小日本鼓搗出來的。”

林菡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莊思嘉,生物學早不在她的認知範疇裡,“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那也太可怕了!”

莊思嘉的臉轉向她,眼神凝重地說:“林菡,這個世界爛透了,上麵那些人像大樹一樣遮天蔽日,吸光了其他植物的光和養分,底層都沒法活了,這時候就需要一道雷、一場火,燒個精光。”

林菡感受到她眼神中的激進,然而激進並不一定代表進步,也有可能演化成極端主義,林菡目前判斷不出莊思嘉的話隱喻了什麼,但直覺告訴她,莊思嘉的論調很危險。

“那燒了精光之後呢?你推翻了一切,又要建立起什麼呢?”林菡試探她道。

莊思嘉說:“社會應該有它自然生長的規律,既然government不尊重個人權利、且最終都會走向強權,那就不應該有government。”

林菡挑眉道:“所以你擁躉克魯泡特金?”

“不不不,我誰也不偏信。”莊思嘉不由擰起了眉頭,“西方的主義啊,思想啊很多,不過是政客們互相攻訐的武器,我的興趣隻在於揭露他們。”

“做一個製造輿論的刺客嗎?”林菡反問。

“刺客?”莊思嘉拍手道:“這個形容我喜歡!”

和莊思嘉的對話算不上不歡而散,但顯然兩人也沒產生任何共鳴。

第二天林菡去上班把講座記錄的內容彙報給了李廠長,他說:“通風換氣咱們天天都這樣做,早晚消殺也可以加上,但隔離做不到,沒場地也沒人手。”

李廠長還說從衛生部以及紅十字會運來的特效藥,工程師們一致表態他們自費,給患病的技工和普通工人免費,很快工廠的患病人數得到了控製。

虞淮岫拿了一批藥交給父親,虞老爺把餘園後門開啟,請郎中門前坐診,根據患者病程布藥,一時間周邊窮苦的百姓紛紛慕名而來,虞家成了老門東的藥王廟。

隨著辭舊迎新的聲聲炮竹,濃烈的硝磺驅散了時疫的陰霾,餘園後門來求藥的越來越少,來送雞鴨魚鵝的越來越多,虞老爺親自出來道謝,說:“大家都不容易,東西留著給自家老人孩子過年吧!”

餘園悄悄把後門鎖了,下人們都從正門進出,但晚上上燈的時候,還是發現後門外放了不少東西,虞老爺看了也感慨萬千,對跑出來看熱鬨的虞淮安說:“看看,這就是咱們的老百姓,最是樸實無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可惜啊,國民政府不惜福,不僅虧欠他們,還魚肉他們,哎,什麼時候才能盼來個朗朗乾坤啊!”

虞淮安沒說什麼,可他心裡已經對理想的政府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這個政府一定要“以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因為“人民是社會的主體,一切社會活動和社會關係都是由人民參與和構建的。”

虞淮安最近總跑得沒影兒,實際上是在中央圖書館待著,那裡有位在財務科工作的先生,借他看了許多市麵上見不著的好書。

??

第一三零章
約會

虞淮民放假從杭州回來,約了王家麗去起士林咖啡館。會計科的小姑娘最近開玩笑總會說“伊看他幾分真心,就看他會不會約到起士林。”“起士林都請不起,還自稱小開呢!”

王家麗趁休息的時候專門去了趟中山東路,起士林的招牌刷得好像雨天初霽的一抹藍,造型彆致的旋轉門轉進轉出的男女精緻又摩登,她從那一刻在心裡對自己講,以後再有男孩子約她,除非是起士林,否則她不肯去的。

沒想到這麼快,起士林開業沒多久,她就成了會計科裡第一個要光顧起士林咖啡廳的女孩兒,周圍無不豔羨甚至有些嫉妒。

她在宿舍裡把衣櫥裡的衣服都翻遍了,可都覺得配不上起士林,平時發了工資就去百貨店買買買,可沒一件上檔次的,現在想要套高檔的衣裙首飾卻發現囊中羞澀,果然,林菡說她花錢沒定數是說在點子上了。

王家麗用新買還沒拆封的雪花膏跟文秘室的小姐妹借了條喬其紗的洋裝,雖無首飾裝點卻勝在青春無敵。她對鏡子細細描著眉,她的憧憬是咖啡廳裡彌漫的甜香氣,是桌子上精美的小餐具,還有坐在她對麵深情款款的男子,那男子一雙含情目分明是虞淮青的樣子……

王家麗放下眉筆,輕輕歎了口氣,意難平、意難平!她安慰自己:“畢竟是親兄弟,這已經是最接近的選項了。”

虞淮民穿了一身筆挺軍裝等在兵工廠門口,陪王家麗一起出來哄哄嚷嚷看熱鬨的小姐妹紛紛在她耳邊嘀咕:“好的嘞!帥氣的嘛!家麗你還挑什麼啊!”

王家麗也有一瞬間的恍惚,淮民成熟了不少,娃娃臉上有了線條,身姿也更挺拔了,如果不和他哥哥比,也是風度翩翩的小夥兒。

坐在起士林咖啡廳的兩個人都有些侷促,王家麗小心翼翼地生怕漏了小門小戶的怯,而虞淮民一直拿不準王家麗的態度,他寫的信她一封未回,可約她,她卻爽快答應了。

虞淮民忍不住問:“我以為你不會出來……”

王家麗正在努力回憶林菡平時是如何拿小勺攪咖啡的,忽然回過神來“嗯”的一聲看向淮民,她甚至沒聽清他的問話。

“……你為什麼一直沒給我回信。”虞淮民有點羞澀。

“我……字寫得不好……”王家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而這個答案卻讓虞淮民有種撥雲見日的喜悅,他感覺王家麗心裡是在意他的,否則也不會糾結字好不好看。他明顯開心地問:“那以後我給你打電話吧?”

“不好吧,打辦公室不好的,大家都在工作……”王家麗下意識拒絕著。

“我們約定個時間,我打你們傳達室可以嗎?”

王家麗猶猶豫豫的,這次沒有拒絕。她的心裡在打架,也許她可以把淮民當作淮青去愛,可她要怎樣調動自己所有的感受去喜歡他呢?

虞淮民送王家麗回宿舍的時候,他們靠得很近,淮民的手指觸到了她的手背,她默默把手伸進了大衣口袋裡。兵工廠門口,虞淮民戀戀不捨,他說:“除夕和我一起回家過年吧。”

王家麗低著頭也不看他:“我算你的什麼人呢?你要怎麼介紹我?”

“家麗,你知道我的心……”

“四少爺,你母親不喜歡我,太太也不喜歡我,我回去了,依舊還是個下人……”

“你早不是了……家麗你等我,等我畢業了,我接你去杭州。”

杭州……王家麗動心了,她當然不討厭虞淮民,甚至很享受他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和他在一起幸福唾手可得。而在虞淮民眼裡,王家麗的低頭不語就是一種默許。

虞淮民知道虞家對晚輩婚事一向的態度,可三哥就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所以他也躍躍欲試,他急需知道家人對他愛情的看法,而他現在覺得最值得信任也最開明的就是三嫂。

當虞淮民找到林菡磕磕巴巴把心事和盤托出的時候,林菡很想勸他王家麗絕非佳配,這倒不是因為她一直以來的成見,而是她深知王家麗愛虞淮青愛到癡迷。

“她答應你了嗎?”林菡問。

虞淮民臉都紅了,說:“她沒拒絕我……女孩子都害羞吧,而且她也沒有長輩替她做主。”

林菡心想王家麗可不需要什麼人替她做主,她主意硬著呢。若王家麗真同意了,那豈不是拿虞淮民做替代?這對虞淮民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三嫂,您幫我探探家裡人的口風,就算她以前在家裡做下人,可現在畢竟不一樣了。”虞淮民的臉上有獨屬於少年郎的純真和嚮往。

林菡第一個去探口風的是二嫂,她現在已經在教耦元背三字經了,還埋怨林菡不給孩子開蒙,林菡笑道:“他纔多大一點兒啊,再混兩年也不遲。”

二嫂說:“這孩子聰明得很,唐詩教兩三遍就會背了,姆媽說啊,淮青三歲就請師傅了,你們兩個做父母的,就顧著外麵忙,一點都不上心。”

“哎呀,有二嫂和爹爹教著,一點不比外麵請的師傅差。”林菡看二嫂的眼角露出笑意,才試探著吐露了虞淮民的想法。

二嫂搖頭道:“四弟怎麼回事兒?他在外麵上學,每天見到的時髦小姐那麼多,怎麼就偏偏非王家麗不可了呢?”她看了一眼林菡,知道她在王家麗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於是忙找補道:“不是說家麗那姑娘不好,隻是你想想姨娘能同意嗎?家麗之前還挨過姨娘一巴掌,她心裡能沒芥蒂?”

二嫂這關過不去,基本彆人也就不用問了,林菡不忍心就這樣掐碎虞淮民的期盼,她本想再問問虞淮青,可他回到南京後幾乎天天應酬,這天晚上陪陳將軍宴請各軍代表,回到家抱著馬桶吐得震天撼地,嚇得耦元直哭。林菡忙叫人熬瞭解酒湯,端進盥洗室時,虞淮青頹然地靠著浴缸坐在地上,臉上竟露出一絲心酸,他喝了幾口湯,就拉過林菡把臉埋在她的裙子裡,悶悶地喊了句“難”。

第二天一早,虞淮青醒來,全然不記得頭一天晚上的事兒,林菡拉開床幔,正欲穿衣起床,就逗他說:“你昨晚喝多了,抱著我哭呢!看,我裙子都被你哭花了。”

虞淮青將信將疑,“這麼丟人嗎?不應該啊!我現在酒量可以了,不過……”他看著林菡細白的脖子,忍不住戲弄她:“沒抱錯人就行!”

林菡果然生氣捶他,“你還想抱誰啊?你就是個浪蕩子!”

虞淮青捏住她的手腕說:“沒憑沒據的,我怎麼就浪蕩了?”

“不浪蕩,百樂門怎麼現在還有你的傳說?”

“明明我被你傷得厲害,你到現在都沒給我個說法呢?”虞淮青這玩笑話裡不知摻了幾分真假。林菡一時不知該怎麼答他,這件事始終都是兩人心中解不開的疙瘩。

虞淮青看到林菡又是一臉諱莫如深,就佔有慾爆發恨不能一口吃掉她。他一把拉上床幔,既然在她心裡尋不到答案,索性在她身體上找答案。林菡想到莊思嘉說虞淮青是她的溫柔陷阱,那她何嘗不是甘願自投羅網的獵物?

仆婦在門外叫了兩次,一次來報去前廳用早飯,兩人正癡纏著難解難分,林菡信口而出三少爺不舒服,晚點再去,虞淮青喘息著笑道:“你也是個撒謊精。”再次來報就是四少爺來問早安,虞淮青納悶道:“一大早,他來乾嘛?”

林菡心裡斟酌了半天,決定還是不直接說淮民,反而問起王家麗,“年三十,要不要叫家麗回來?”

“叫唄,她也沒個去處。”

“以什麼名義叫她呢?現在不能還把人家當丫頭了。”

虞淮青說:“你乾脆認她做個乾妹妹,以後她嫁人,咱們給她備份嫁妝,也算沒辜負她哥哥了。”

“你為什麼不認她做妹妹?”林菡反問。

“姆媽不喜歡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認親肯定要長輩們都同意。”

“哼,你呀,就是把難題都甩給我。”

虞淮青懶散地靠著繡枕,意猶未儘地摩挲著林菡的背說:“家務事對你而言算什麼難題。你看……你比懷耦元的時候瘦多了,乾脆過了年就和廠裡請假,在家養胎吧,不想你那麼累。”

林菡拿開他的手,邊係衣服邊怨道:“你一點都不懂我,家務事才難呢,操半天心也落不著好。還有啊,不許管我上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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