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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瀟湘我向秦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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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勢

第二天林菡陪羅憶楨早早到了鄭毓秀女士的律師事務所,但秘書說沒有提前約沒辦法安排見麵,而鄭律師的日程早就排到了下週。林菡借了信箋寫了幾行法文托秘書務必轉交,她和羅憶楨就坐在事務所門口的長椅上安靜地等著,兩人互相拉著手,時不時地耳語幾句。

快到中午時,秘書送走三批客人,回頭對她倆說:“鄭律師邀你們進去,不過她下午一點約了人,所以還請長話短說吧。”

鄭毓秀女士四十歲左右,頭發乾淨利落地梳攏於腦後,內穿一件深紫色旗袍,外麵披一件黑色府綢開衫,她從辦公桌後站起來,仔細辨認了一下進來的兩個妙齡女郎,然後目光鎖定在林菡身上,用法語說:“你就是林菡吧?那個祝先生說要立誌學軍工的女孩兒,我記得你。什麼時候回的國?”

林菡微笑著說:“我去年回的國,一直在上海兵工廠工作,今天冒昧前來是因為我的朋友羅憶楨小姐。”

鄭律師切換回中文,和藹地衝羅憶楨點點頭,羅憶楨連忙一邊簡略地表達自己的訴求,一邊把上訴書交給她。

鄭律師翻了一下卷宗對羅憶楨說:“案子倒不難,不過以我幫很多女性朋友打官司的經驗來看,判決後對方是否履行纔是難點所在,女性畢竟弱勢,如果對方堅決不執行,我們目前的法律也好,行政機構也好,是沒辦法保全我們這部分利益的。”

羅憶楨剛剛眼裡升起的希望在聽到這些話之後慢慢湮滅,這和她後來找的律師說法差不多,即使打贏官司她哥哥就會乖乖把遺產還給她嗎?不還的話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上海灘,男人可以有明的、暗的、正義的、肮臟的,各種手段。而女人能倚仗的非常有限,正因如此她哥哥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設計她。

“不過……”鄭律師又給了羅憶楨燃起一絲希望,“如果女方具有一定社會地位或知名度,靠輿論壓力也可以起到一定震懾作用,羅小姐,你和你哥哥的事情這段時間在報紙上已經有了熱度,現在就看你能不能找位有份量的專欄作家為你輿論造勢,這樣我們的官司打起來纔可能有點實效。”

“鄭律師,您……您是說……可以接我的案子啦?”羅憶楨聲音都顫抖了。

鄭律師說:“還有不到一週時間,你們把該做的工作做到前麵,到時候效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證哦。”

羅憶楨的開心和激動沒有持續很久,一出律師事務所,她又重新陷入找誰寫文章的困境中。“要是爸爸還在就好了,他認識很多很多人,申報的主編啦,時報的記者啦,哎,那時候我總嫌那些中年人猥瑣,早知道真應該多注意結交一下的……”

林菡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久,說:“那些知名大主編未必會站在我們的角度替我們說話,嗯,我倒是有個人選,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幫這個忙了……”

“幫忙?我憑什麼幫忙啊?跟我約稿的都排到下個月了,知道本小姐現在一篇文章的潤筆費多少嗎?”蒂蒂斯咖啡廳內,還是靠窗的位置,莊思嘉坐在林菡和羅憶楨對麵,眼前的甜品一口也沒動,她雙手抱胸,臉上掛著幾分得意和傲慢,心想頤指氣使羅憶楨和冷若冰霜的林菡終於也有求上她的一天,好不痛快!

“我給雙倍價錢!三倍也可以!”林菡絲毫沒有心理負擔,似乎之前發生的齟齬全都不在話下。

來找莊思嘉之前羅憶楨天人交戰了好久,“非得找她嗎?她好難說話的!”

林菡說:“這陣子最火的女性專欄作家就是她了!”

“她可是靠罵虞淮青出名的,你就不恨她嗎?”羅憶楨有時候很不理解林菡,她是怎麼做到的,做事情完全不憑好惡,隻看結果,理性得沒半點情緒。

“淮青都不恨她,我為什麼要恨她?況且她還寫了其他文章,抗日的,反對封建包辦的,反對虐待女性的,她在上海上流社會的女性群體裡很有影響力。”

“你也說了隻是女性群體,還有一半的男性群體呢……”

“他們總有太太、姐妹、女兒吧,他們的家眷總要買東西吧,她們叫嚷著一抵製,你哥哥的買賣還做不做啦?”

“你說的好輕鬆,當初為了你和淮青我可沒少和莊思嘉做對,現在讓我低聲下氣去求她,簡直太沒麵子了。”羅憶楨煩躁地搓著一頭長發。

“其實不對付更好,攀人情才難呢,你還要想著還人情,找她反而沒什麼負擔,不會因為事兒辦不成壞了交情,本來就沒交情嘛,而且以她的職業嗅覺,未必不肯幫忙!”

林菡和羅憶楨直接到莊思嘉供職的《玲瓏》雜誌社找她,莊思嘉早就看到了虞淮青和林菡登的結婚啟示,還以為林菡找上門是要她恢複虞淮青的聲譽呢,沒想到她倆壓根沒提這回事兒。

當林菡爽快地提出用三倍價格請莊思嘉寫文章時,她心動了,不是因為錢,而是有點羨慕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友誼。

“那就一言為定,240塊大洋,一分不能少。”莊思嘉接著說:“不過羅憶楨,你和你哥哥的新聞大家已經不新鮮了,你還能提供什麼素材嗎?比如你哥哥逼你嫁老頭,或者你哥哥監禁你折磨你……”

羅憶楨打斷她:“你可盼我點好吧,我不至於這麼慘。”

“喏,問題就在這兒,你都不慘,怎麼博同情?雖然你在上海灘的名媛裡有點小名氣,可遠比不上人家孟小冬和盛七小姐,我又不能胡說八道壞了你的清譽,你說說這文章怎麼寫?”

“就非得博同情嗎?我至少是代表咱們女性爭取屬於自己的利益啊!”羅憶楨彆說裝可憐了,長這麼大都沒怎麼示過弱。

林菡也應和著說:“就是啊,憶楨爭家產又不是為了錢,她是怕她哥哥把家裡的紡織廠服裝廠都賣給日本人,你知道這次打仗憶楨帶著物資在炮彈裡穿越了多少回嗎?她停了所有訂單全力生產紗布和繃帶,為了救火你看看她的手……”

林菡脫掉了羅憶楨的一隻手套,隻見她原本光潔細膩的手背上留下了粉紅凸起的傷疤,好像白玉上爬了條可怖的肉蟲。莊思嘉怔了一下,眼睛裡有瑩光閃動,她迅速從手包裡拿出鋼筆和筆記本,開始深刨細節……

雖然過去了兩個多月,可是說到滿院子的傷兵,說到盤旋而過的轟炸機,說到死去的劉燮和重傷的虞淮青,說到我們的士兵、民夫、自發組織的醫療隊、運輸隊,說到日夜不休的兵工廠、紡織廠、麵粉廠的工人,林菡和羅憶楨還是哽嚥了,莊思嘉低頭記錄著,眼淚吧嗒吧嗒打在本子上,洇花了藍色的墨跡。

兩天後,一篇名為《烽火巾幗:滬上名媛之抗戰布帛誌》的文章橫空出世,在整個上海的婦女界引起巨大反響,緊接著又有不同刊物跟蹤報告,甚至翻出羅憶楨去年組織賑災的照片,一時間輿論風評逆轉,羅家的家族恩怨演變成了民族資本和日本資本的對抗,出庭那日,聽證會上坐滿了記者、學生、還有上海灘有頭有臉的名媛貴婦,再加上鄭毓秀女士坐鎮,羅憶楨官司的勝訴更像是女性聯合起來抵製日本商業滲透的一場勝利。

最終羅憶楨的哥哥不僅歸還了她的嫁妝,還把女子工廠、服裝百貨,以及常州的生絲廠和製衣廠都歸於她的名下。而那套公寓羅少爺隻躉交了兩成的錢,手續也不完備,瑪麗安退了他錢重新收回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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