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瀟湘我向秦 073
起訴
開往上海的火車一到南翔就停下了,剩下的鐵路在戰爭中被炸毀了,旅人們紛紛下車,趕到運輸站坐汽車進城。等林菡回到公寓已過了十點,電梯的門一開,她就看到梁運生坐在門口看書,那本機械原理的書已經被他翻得厚了一倍。他看見林菡回來,趕緊站起來,還沒開口臉就先紅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林老師,您回來了……那我就先走了。”說完頭也不敢抬就跑了。
林菡會心一笑,把鑰匙插進鎖芯,還沒轉動門就從裡麵開啟了,羅憶楨穿著睡裙,手上拿著一塊毯子,看到是林菡,先是一驚,餘光裡看到走廊裡就她一人,忙掩飾著慌張說:“你怎麼回來啦?”
“聽這意思你不想我回來啊?”林菡故意羞她。
“說什麼呢!”羅憶楨用胳膊勾住林菡的脖子,和她熱情地行貼麵禮,把她拉進屋子裡,又是幫她拿行李,又是幫她拿拖鞋。
林菡笑說:“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麼這麼殷勤?”
羅憶楨極力掩飾著心虛,嗔道:“自咱倆搬出來住,你纔在家住過幾天啊?天天讓我獨守空房……哎?你衣服上什麼啊,是這次得的獎章嗎?”
這次換林菡臉紅了,她囁嚅著說:“這是淮青的寶鼎勳章,他給了我……”
“哎呦喂!他真跑去南京找你啦?我前天去看他,他還坐輪椅生活不能自理呐!快說說,你倆進展如何?你答應做他女朋友了嗎?”羅憶楨眼睛一閃一閃的,充滿興奮,剛才那絲羞赧一掃而儘。
林菡摸著胸前的徽章,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幸福和害羞,“我們結婚了。”
“什麼?”羅憶楨瞪大了眼睛,“你瘋了吧!你倆都是瘋子!”
林菡也覺得自己很離譜,摸著額頭順勢倒在沙發上,“我的確瘋了,現在都像做夢一樣,他在我最想他的時候出現了,我的心……”她捂著胸口。
羅憶楨坐到她身邊:“你不是沒有考慮過愛情嗎?你不是不想結婚嗎?你也太心口不一了!”
林菡可憐巴巴地看著羅憶楨,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說:“可他是淮青啊……”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羅憶楨,原來那種感覺是這樣啊,一提到那個名字,呼吸都會變得不順暢,原來所有的原則都會變得沒了原則。
林菡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羅憶楨和梁運生隔著一道門度過數個漫漫長夜,就在剛剛,她想到運生,心中忽然有股奇怪的電流經過,隻是她羞於承認。
虞淮青說的耽擱不了幾天,卻一再拖延,軍政部進行戰後複盤,他提供了非常翔實的軍械資料,於是便有了開不完的會和寫不完的報告。
林菡的學生陸續從南京回來準備畢業,研究院除了實驗裝置還有大量的文字資料需要整理分類。兩人甚至連通電話的時間也約不到一起。似乎那天的衝動之後,生活又歸於了平靜。就連羅憶楨都打趣道:“你們這婚結的,跟鬨著玩一樣。”
羅憶楨和她哥哥的矛盾本已告一段落,她哥哥承諾會好好經營父親留下的產業,還向她示好,買下她現在住的公寓要送給她,可轉頭就又和日本人勾搭到一起,幫著日本人低價收購受戰火摧殘的中國資產。等羅憶楨後知後覺回過味兒來,她哥哥不僅凍結了她的賬戶,還揚言要把她從公寓裡趕出去。羅憶楨不得不一紙訴狀將哥哥告上公堂,她最初找的是父親合作了很久的律師,父親過世時是他為父親的遺產做的公證,兩家早已經處成世交,卻想不到她母親去律師事務所鬨了兩次,那位羅憶楨頗為敬仰的伯父便改了口:“你們兄妹倆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忍心看你倆反目成仇,你們父親九泉下也難以安寧啊!”
然而羅憶楨去找彆的律師,他們都獅子大開口,一時間竟讓事態陷入絕境。
這天傍晚羅憶楨從銀行取了最後的200大洋回家,卻發現家門口站了兩個地痞,梁運生一步上前護住羅憶楨,喝問道:“你們什麼人?私闖民宅我們可以報給巡捕房的!”
地痞笑了笑,斜睥著梁運生,冷哼一聲:“這你家啊?地契有無啊?”說著從褂子口袋掏出一張契書,說:“看清楚了伐,這房子是羅少爺出錢買的,你們要乾嘛!私闖民宅嗎?我們可以報巡鋪房噠!”說完和旁邊的地痞陰陽怪氣地大笑起來。
梁運生額上青筋暴起,他身體剛一使勁,就被羅憶楨拽住了胳膊,她也不分辯,非常平靜地拉走了梁運生。
“羅小姐,我可以把他們都打跑!”
“打跑了,還會來其他人,如果你再受傷,我可沒錢醫你了。”兩人走出公寓門口,已是初夏,可羅憶楨卻怕冷似的摟緊了自己,她忽然溫柔地看向梁運生說:“其實,可以在車裡湊合一夜的,不是嗎?”
梁運生心中猛然一動,忙轉過頭假裝看彆處,可羅憶楨看到他的耳朵紅了,最近他話是越來越少了,可臉紅的次數卻越來越多了。
隻是這曖昧的氣氛很快就被樓上的叫聲打斷了,隻見住四層的瑪麗安小姐從陽台上探出頭叫她。
最後是一向孤僻冷漠的瑪麗安小姐收留了林菡和羅憶楨,她非常真誠地向兩人道歉:“哦,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的,Miss羅的哥哥找到我說要買下這間公寓送給妹妹,我還在羨慕你有一個好哥哥!沒想到他會這麼壞,真是壞透了。”
林菡問:“難道您沒看最近的報紙嗎,羅家兄妹爭家產的事鬨得沸沸揚揚。”
“Oh,sorry,my
dear,我平時不看報紙,中文我也看不懂啊。”瑪麗安小姐說:“為了表示我的歉意,你們最近都可以住我這裡,隻是要委屈你們住一間房了!”
林菡和羅憶楨躺在陌生的床上一時都無法入眠,窗外的野貓叫一聲,身旁的羅憶楨就輕輕歎口氣,“我的衣服都在樓上呢,還有你那一櫃子的書。”
“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
“可是……我快沒錢了……”
“沒關係,我這兒還夠!”
“可是……打官司要好多錢,一週後就要開庭了,我連律師都沒請到……”
“憶楨,你知道鄭毓秀女士吧,或許我們可以求助於她。”
羅憶楨在黑暗中翻了個身,說:“她可太出名了,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內,我怎麼請得到她?”
林菡說:“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而且之前在法國,我們有過一麵之緣,希望她還能記起我吧。”
說著她拍拍羅憶楨的胳膊說:“快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去她的律師事務所碰碰運氣。”
羅憶楨順勢捉住她的手摟在臉邊,輕聲說:“真好,好久好久沒人陪我一起睡覺了。我小的時候媽媽隻陪哥哥,讓保姆陪我,可是保姆身上沒有媽媽的味道……”
林菡看到有晶瑩的光點從羅憶楨的臉上滑下,她又說:“我好想好想有人毫無保留地愛我,就像你愛淮青那樣。”
林菡說:“我最愛你了憶楨,永遠都愛你!”
“我知道的……不過這不是愛情對不對?”
“我覺得這不比愛情更輕,在我心裡你和淮青都一樣重要。”
“林菡,你和淮青接吻了嗎?”
“……嗯”
“什麼感覺?”
“心都要跳出來了……”
“和女孩子不一樣嗎?”
“不太一樣……以前我太小了,不太懂。”
“那你現在懂了嗎?”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