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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瀟湘我向秦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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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刀

林菡走過去半蹲在小老太太身旁,喊了句額娘。小老太太眼中的陰翳慢慢散開了,她情緒一下子變得非常激動,握著林菡的手含含糊糊地乾嚎起來:“五兒啊,是我的五兒嗎?我的五兒回來了?”

金六爺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想去攔小老太太,林菡卻衝他搖了搖頭,她握住小老太太的手說:“額娘,我回來了。”

“五兒,你多回來呀,額娘想你了……”小老太太把自己的額頭貼在林菡的額頭上。

安撫好小老太太,金六爺才訕訕地說:“額娘印象裡,你還是個孩子呢。”

林菡並不在意,她隨口問道:“五姐姐呢?還在蒙古嗎?”

金六爺歎了口氣,“沒了五六年了,說是血虛之症。嫁人之後也就阿瑪薨的時候回來過一次。”

金六爺將兩人讓到正堂落座,奎五給上了茶,一時間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他看虞淮青一表人才,於是客氣地問:“不知姑爺哪裡高就?”這才知道妹妹妹夫都是新政府搞軍工的,且都參加了一二八淞滬會戰,不由感慨萬千。

“七妹和七妹夫都是國之棟梁啊,好啊!不像我等廢物,隻能混吃等死。今兒個難得咱們兄妹一聚,奎五爺!去牛街買條小羊腿兒,一塊羊尾油,再要一副羊肚兒,打最好的二鍋頭,晚上咱們涮羊肉!”

過了後晌,來了個極乾淨爽利的大姐幫忙備菜燒鍋子,把正堂西房的炕桌擺上,從炕櫥拿出成套的坐墊,炕被,看她熟稔的樣子倒像是家裡的女主人,金六爺叫她英子,英子喊他先生,這關係讓林菡和虞淮青一下子拿不準該怎麼稱呼。英子忙完西房,又去東房伺候小老太太,金六爺隻說是鄰居,他教她孩子讀書,她過來幫忙照應老太太。

麻醬是金六爺親自調的,林菡也要打下手,拿著筷子在瓷盆裡順時針攪動著。低聲問道:“六哥,記得阿瑪走之前給你訂了完顏家的姑娘,後來呢?我看你屋裡也沒什麼人……”

金六爺表情很淡然:“守孝守了三年,兄弟們爭家產爭了三年,你也看見了,我落不著什麼,勉強有個棲身之所供養老母罷了,額娘身邊片刻離不了人,這境況,完顏家就找了個藉口退了婚。”

“這些年,就沒出去做點事情嗎?”

金六爺自嘲道:“咳,高不成低不就吧,小皇上跑到東北,我們這些人連門都不敢出了,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虞淮青覺得金六爺身上有種和時代格格不入的割裂感,他衣食住行已看不出任何奢費,但無論庭院的佈置、房間的陳設,處處顯示出不厭其煩的細致,似乎他所有的精力都消磨在這些無用的器物上,他人還年輕,靈魂卻已經老透了。

西房是金六爺的書房,滿牆皆是他的墨寶,就連虞淮青這個外行都看得出其功力深厚、品位一流,這樣的審美唯有從小浸潤在真跡中才能耳濡目染,林菡隻學了皮毛就已頗具氣韻,更何況金六爺近些年醉心於此。

虞淮青細細欣賞著,讚道:“怪不得流芳齋的老闆敢去榮寶齋驗貨呢,要不是林菡認得六爺的筆跡,任誰能分辨出這是真是仿啊?”

金六爺哈哈笑道:“榮寶齋掛在外麵的八大山人、鄭板橋,也是我畫的,騙騙人還可以,存世的哪有那麼多真跡啊。”

等紅銅火鍋裡的水沸了,金六爺已經把小羊腿固定在一個金屬支架上,從腰間取出一把鮫魚皮鞘馬首和田玉柄的短刀,短刀出鞘隻覺寒光一閃,刀尖彎彎,刀刃沿羊腿最表麵的白色油膜,削紙一樣剔下一層,丟進鍋裡。

虞淮青眼前一亮,誇了句好刀。金六爺有點得意,說:“這可是乾隆四十年內務府敕造的。”他一轉刀刃反手片肉,每一片都厚薄大小均勻,沒一會兒就出了一盤子肉。

三人圍坐在炕上,舉杯同飲,虞淮青和林菡都沒想到這白酒度數極高,嗆得直咳嗽。鮮嫩的羊肉沸水裡一滾,在麻醬裡一裹,一口就滿足了最純粹的食慾,林菡想這味道想了十多年了,火鍋上熱騰騰的水汽打濕了她的睫毛。

金六爺和虞淮青越喝越酣暢,話題從戰場聊到妹妹妹夫仿製出的克虜伯,金六爺眼睛神采都不一樣了,“西郊的火器營,以前是存火器的地方,八國聯軍進北京的時候開倉一看,謔!咱們的武器製式並不他們用的差,隻是多久沒保養,全成破銅爛鐵了!”

說著他又拿出那柄乾隆的古董刀給虞淮青,“你看看這工藝,真比外頭的落後嗎?”

虞淮青輕撫刀刃,輕叩刀身,讚道:“的確在精鋼鍛造上不比國外現在的工藝差。”

金六爺歎道:“可這工藝現在未必做得出了,內務府的存檔沒準兒可以找到記錄,不過咱們都是純手工的,講究的是慢工出細活兒,不適合現在的工業化生產。總歸是慢人一步。”

說到此處,金六爺不由歎了口氣,“開眼看世界到現在,幾代人了,咱們也出了不少了不得的人物,你們也帶回不少先進技術,怎麼還是技不如人啊,讓日本鬼子騎在咱頭上欺負,我們老家都讓人家偷了去,憋屈啊。”說著他又一杯白酒下肚,虞淮青連忙硬著頭皮陪上。

虞淮青放下酒杯,也從腰間取下一把軍刀,雙手奉上,金六爺一看,“呦,日本刀?”隻見刀鞘上滿是深深淺淺的劃痕。

虞淮青嘴角一翹,解釋說:“不是什麼名刀,但這是我的戰利品,殺過小鬼子。”

金六爺眼睛一亮,他用毛巾特意擦了手,鄭重地接了過來,刀一出鞘果然殺氣逼人。“好!痛快!妹夫,不介意的話,我想以寶刀相換!”

虞淮青忙擺手道:“六哥,這刀送您了,您的寶刀價值連城,我受之不起。”

“哎,這刀留在我身邊也就削個羊腿,一無是處,你拿著,待找定那賊巢穴,定殺他個乾乾淨淨!”金六爺情緒上頭,攏指用戲腔唸白道。

銅鍋加了兩次湯,金六爺拿了一隻蘋果頂在銅鍋的煙囪上,爐膛裡的炭火被壓下來一些,打掉火鍋湯裡的浮沫,煮上凍豆腐和白菜,就已是收尾了。

虞淮青有了一些醉意,看著麵色微醺的林菡,問金六爺:“六爺,七七小時候也這麼乖巧嗎?”

“她?何時乖巧過!我們小時候,雖然大清沒了,但規矩還在,女孩子管得更嚴。七兒呀,看上去聽話,實際上跟隻小狸花貓一樣,不聲不響地淘氣。我印象最深的一回,她大概五六歲吧,順著府裡後花園的棗樹爬到了房頂上。嚇壞了闔府的大人們,後來我才發現她經常上房,動作靈巧極了。”

林菡吐吐舌頭,說:“我都不記得了。”

“對了!”金六爺忽然起身下了炕,趿著布鞋出了西房,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個小木盒進來,拿給林菡。

林菡一看眼睛就紅了,這是她兒時放玩意兒的盒子,沒想到這麼多年,曆經了分家挪府,六哥還替她收著。

金六爺說:“哎,我留著本想當個念想,沒想到我們還能相見……”

開啟盒子,最上麵放著一隻乾裂的麵人,捏的鐵扇公主,隻是扇子已經碎了。下麵有一堆各式各樣的魯班鎖,那是媽媽帶她消磨時間玩的。盒子的邊邊角角裡都是她從後花園撿的小石頭、鳥翎子,以及不知道哪裡來的玻璃彈子。虞淮青笑了,說:“這怎麼和我小時候愛玩兒的差不多呢,小姑娘不應該玩些布娃娃嗎?”

林菡說:“我還有把彈弓呢,小蹬子幫我做的,這些都是我的子彈,後來我打碎了廂房的玻璃,彈弓就被收走了。”

“我們那會兒經常去西郊騎馬,她就像長在馬背上一樣,就連大哥都說,若她是個男孩兒,沒準以後是個將才。”提到小沁王爺,虞淮青和林菡都沒吱聲,同是做兄長,這情份真是天差地彆。

金六爺的思緒漫無目的,想到哪裡說到哪裡,“七兒啊,有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初你是怎麼從王府裡逃出去的?”

虞淮青也很好奇,從未聽她講過細節,於是也抻著脖子等她開口。

林菡說:“我原來也想爬屋頂的,可是廂房的梁太高了,而且王府最外麵還有一道圍牆,根本翻不出去。後來我就想起偵探小說裡講到的慣性思維和視覺盲區,決定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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