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瀟湘我向秦 091
表白
林菡有點討厭王家麗，不僅僅因為她想做虞淮青的妾，更因為她是那種為了討好主子可以無限作賤自己的性子。坦白講真比起誰更愛虞淮青，林菡可不一定比得過她。
但王家麗剛才跪在那裡的樣子，活像自己的母親。小時候大福晉隔三差五叫母親去日頭底下聆訓，她就是這樣擺出恭順的姿勢和不遜的態度，頭很低而腰很直。這樣漂亮而無依無靠的女孩放出去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林菡怎麼會不清楚？虞淮青是王家麗的天神，也是她生活唯一的念想。
王家麗一邊哭一邊給林菡磕頭，林菡拉都拉不住，一會兒虞淮青回來了，看她這個樣子，還以為林菡這個做主人的在虐待丫頭。
林菡煩了，她肚子裡的寶寶也不耐煩地踹著肚皮，她也不管王家麗再怎麼求饒禱告，自己進了書房。
虞淮青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心裡也有了打算，所以他一進書房就關上了門，想著要先哄好林菡。
“這件事兒是我欠考慮了，如果是一般的丫頭，打發也就打發了，可畢竟我欠她哥哥的情，這姑娘今年也十八了，等我在警衛隊物色個好孩子，也算給她找個好歸宿。我叫管家再去找兩個年歲小的照顧你，奶媽子我姆媽也已經訂下了。”
虞淮青自認為安排得已經很周全了，靠在軟榻上翹起了二郎腿，卻不想林菡停下手裡的工作，抬頭問他：“你就不問問家麗她自己是什麼想法？”
“淮民？她是彆想了，不可能的。”虞淮青皺了皺眉道。
林菡哼地一聲笑了，不知道虞淮青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王家麗怕極了，虞家姨娘扇她的時候她沒怕，二少奶奶罰她跪的時候她也沒怕，甚至林菡挺著大肚子被叫回來的時候她都不怕，可這會兒她是真的覺得大難臨頭。
平日裡她竭儘所能地伺候三少爺和三少奶奶，可她的忠心並不被林菡認可，她對自己太客氣了，很少使喚她。這時候若罵她打她侮辱她，她都會放下心來，可林菡什麼都沒做。
王家麗被叫進書房的時候，膝蓋一軟就跪下了。虞淮青的皮鞋離她的臉就半米遠。
耳邊響起林菡的聲音：“你彆跪了，你坐下來我們纔好往下談。”
虞淮青坐起身，把軟榻旁的矮凳給她推了過去。然而王家麗不起身兒，隻低著頭哽咽。虞淮青也不勉強，就把剛纔要給她找人家的話又說了一遍，沒想到王家麗身子一顫像被雷擊了一樣，一下子拽住了虞淮青的褲腳，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說：“我不嫁！我不嫁！我一輩子生是你的人死做你的鬼！”
虞淮青嚇了一跳，想不到水沒潑出去反濺自己一身，他扭頭看林菡，隻見她胳膊支在書桌上，手撐著下巴正頗為玩味地欣賞著這一切，活像個邪惡的小巫女。
“王家麗，你要這麼說我可真不能留你了，我已經欠你哥的了，你這樣我可承受不起。”虞淮青一直拿眼神求助林菡，可她就是乾看著不開口。
“這事兒得三少奶奶說了算，你求她去吧！”虞淮青乾脆把球踢給林菡，站起身，抖抖褲腿走了。
王家麗慌不擇言的表白打碎了一切幻想，她的身體涼了半截兒，她不敢轉身麵對林菡，她還記得新婚那夜，林菡豹子似的眼神。
寂靜抽乾了王家麗的所有精神氣兒，她的腰終於塌了下來，她緩緩轉過頭，發現林菡並沒有看著她，而是在低頭工作。
“家麗，你起來，這世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兒值得你跪。”林菡的語氣很輕柔，卻很有份量。
王家麗揉著痠麻的小腿艱難地站起來，林菡把手裡的紙稿整理好，放進她的公文包裡，挺著肚子站起來，眼神裡似乎並沒有怨怒，她的臉平靜的好像太太屋裡供的菩薩。
“三少奶奶，你會趕我走嗎？我發誓……”
林菡再次打斷她：“這世上也沒什麼事值得發誓，家麗，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好好想想，以後到底想怎麼過。”
廂房裡虞淮青等得抓心撓肺，他也想知道林菡怎麼處理王家麗，放以前，他可從不操心家裡的瑣事。
林菡進屋的時候，看到虞淮青撅著嘴、叉著腿坐在床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拍拍床命令道：“過來！”
林菡切地一聲不理他，虞淮青說：“你今天是不是等著看我笑話？”
“那也得有笑話可看啊！”林菡脫掉罩衫，走過去，拿肚子一頂他，不客氣地說：“裡邊兒去！我要睡了！”
虞淮青嘴上忿忿不平，可還是扶她上床，給她把腰墊好，蓋好被子，最後不死心地上手捏她的臉，“你現在能耐了，對我越來越凶了，天天欺負我。”
林菡推開他的手，“彆煩我，一時貪圖你俊俏，給我惹了這麼多的麻煩！”
這一夜，林菡怪夢連連，她夢見王家麗跪在廂房屏風外麵哭，鬼一樣，嚇得她腿一蹬就醒了，誒呦誒喲地叫喚起來，虞淮青忙爬起幫她揉腿。好不容易兩個人剛睡著，她又夢到王家麗說如果趕她走她就去死，說完就往牆上撞，她忙伸手拽，王家麗一轉頭卻是死去的媽媽。林菡在夢裡哭，虞淮青又驚一跳，拍著她的臉說魘著了。林菡鑽進他懷裡，似醒似夢，依稀中他又來解她衣服，她推諉著：“不要，叫大姐來說我，蕩婦似的。”
紅錦帳中，肉體翻滾，林菡看著床上的一男一女，忽然奇道：“我的肚子呢？”那女子轉過臉，卻是金蕊兒，她媚笑著騎在虞淮青身上……“淮青！那不是我！”
林菡醒了還在生氣，她想搖醒身旁的虞淮青，卻見他睡得正酣。房間裡很黑，隻有窗簾縫隙漏了一些光，林菡忽然覺得恍惚，原來有人陪伴並不能消解孤獨，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從中間坍縮了一塊，深深的無力感正往空洞裡使勁兒地灌。
第二天兩個人都沒有睡好，虞淮青右眼漂亮的雙眼皮變成了三層，他一直覺得不舒服，忍不住地眨眼睛。林菡的腳漲得厲害，之前的鞋都要穿不進去了，王家麗一大早就端進來早餐，屏氣斂聲地伺候著，她哭腫的眼睛彷彿爛掉的桃子。
虞淮青飯也沒吃急匆匆先走了，林菡隨便吃了兩口，拿著手袋剛出了小院兒，就瞟見姨娘身邊的丫頭從花園的海棠門後麵偷偷探出頭來，心裡忍不住又是一陣煩躁，她折回去，喊著王家麗。
王家麗忙不迭迭地跑出來，林菡說：“彆收拾了，你跟我走吧。”
直到跟著林菡上了車，王家麗都是懵的，看汽車開出老門東，她忽然就慌了，怯生生地也不敢開口問，眼淚急得直打轉。
“放心，我不會賣了你的，我帶你去上班。”說完，林菡閉上眼睛，兩隻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兵工廠有自己的掃盲班，林菡給了王家麗一張飯票，指給她食堂的位置，就把她丟給課堂，自己忙去了。然而林菡不瞭解的是，掃盲班隻上半天，王家麗吃了飯下午回來，坐在教室裡聽了半天，才發現這課在教打算盤，老師看她什麼都沒帶，還特意借了她文具，她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學。
這一天下來隻學得頭腦發脹，跟著林菡一上車，就稀裡糊塗睡了過去。
不知不覺王家麗跟著林菡上了一個多星期的班。虞淮青有天回來得早，驚奇地發現王家麗坐在林菡書桌對麵寫寫算算，而林菡正拿著紅筆判卷子。卷子一邊用蠟封著，虞淮青笑道：“還挺正式，什麼考試啊？”
“兵工廠中級技工的招工考試，不簡單呢，能答出我們的試題，去考國立機械係也差不離了。這次來報考的能人不少呢，你來看，有張卷子答得特彆好。”林菡欻欻欻地翻著卷子，拿手一指，“瞧瞧，這圖畫的，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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