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六十六章 親家
自從韓、朱兩家結了親,最高興的便是兩家的官人韓晚、朱紫瑱。
他們一個貪圖錢,一個貪圖身份地位,兩個人各取所需,剛好互補。
除了他們倆,韓、朱兩家,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高興。最可憐的,還是朱員外的女兒、韓晚的兒媳婦朱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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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主府告辭,韓晚回到家,照例先向老母親請安問好,恰好兒媳婦朱娘子也在,見她向自己請安,韓晚便叮囑她道,“明日請親家來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他商議。”
朱娘子答應了,施禮離開。
瞧著孫子媳婦走了,韓老太太才開口道,“何苦來,要招這樣一個媳婦,瞧她那小門小戶的樣子,帶出去都隻能坐在最末席。上次齊國公府的婚宴,我帶著你大娘子和孫媳婦同去,大娘子倒是應對自如,她竟像個悶葫蘆,一句話都不同人講。端伯侯的娘子都在一旁笑話她,我聽著,這老臉都臊得呆不下去了。”
韓晚陪笑道,“朱家也是兩浙數一數二的大戶,哪裡就差到這個地步了。說到底,還不是那個不爭氣的東西,若是好好讀書考個功名,何至於讓我這般替他算計。”
韓老太太心疼孫子,歎道,“他自小體弱多病,三日裡竟有兩日抱著藥罐子,哪裡吃得了書塾的苦。不能怪他,還是你娘子體弱,胎裡帶來的病症,竟讓我孫兒年紀輕輕便遭這個罪。”
說著,她又問道,“我聽說,你和兩浙的商戶打官司,竟鬨到官家麵前去了,可是真的?”
韓晚趕忙答道,“叫母親憂心了,這都是官場上的小事,且早已有大理寺審判決斷了。那商家也循例交納了罰銀,事情已了,再無可憂慮的。”
韓老太太聽了,方纔放心道,“你做官這些年一直無事,眼見就要調回京裡了,小心些,莫要讓禦史拿住了話由。”
韓晚仔細聽了,又安慰了母親一陣,才退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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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紫瑱員外一家本不住在汴京,此番是受親家韓晚的邀請,加之娘子思念女兒,整天嚷著要去瞧姑娘。便收拾了東西,一大家子隨韓晚一道,一同入京。
本來,韓晚邀親家進京,是想借白家的官司,趁機將他家的船隊、漕夫,以及細色綱的綱運交引都一並接過來。再趁著年末拜賀的機會,將朱員外舉薦給駙馬都尉、曹茚和韋驥等人。
誰承想,白玉堂出其不意,一招認罪、交錢,將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韓晚和朱員外兩人精心算計,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朱員外悶悶不樂,在府中閉門不出,幾次想收拾東西回杭州去,卻被女兒朱娘子攔住了。
朱娘子被他嫁到韓家,雖是韓家的大娘子,但上到韓老太太、婆母,下到女使婆子,沒一個人瞧得起她。
她在韓府的日子極其憋悶,好容易盼著孃家人進京了,卻不想父親轉頭就要走,她求了幾天,又同母親連著哭了幾日,才使朱員外改變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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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娘子回孃家時,朱員外正在府中吃悶酒,垂頭喪氣,聽女兒說親家邀自己第二天議事,更是連連搖頭,“難道又和白家有關?這次是什麼?是他家的船隊,還是他家的茶園子?罷了,罷了,這根蘿卜我盯了許久,瞧也瞧膩了,我也不該再妄想人家的東西。以後你公公再想要什麼,讓他自家去向白家要吧。”
朱娘子搖頭稱不是白家,“聽公公的意思,這次不是白家,彷彿與駙馬都尉有關。公公沒有同我細說,還是父親明日去了,自己問公公吧。”
朱員外有些吃醉了,他聽到女兒提及駙馬都尉,忍不住冷笑一聲,“駙馬都尉?唉,這更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厲害主兒,你公公三兩天跑一趟,十次有九次是為了他。”
他打了個酒嗝,繼續道,“若要我說,你公公才最糊塗,他一門心思幫駙馬都尉斂財,豈知,那人就是個無底洞,填不滿的。我私底下勸過你公公幾次,他不肯聽我的呀,還說什麼公主是官家最心愛的女兒,守著她和駙馬都尉,咱們永世無虞。他當真糊塗!人家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子,真要出了事,你公公一個外人,還是地方官,誰會管他?”
朱娘子見父親越說越離譜,便想上來攙他回房休息,豈料,朱員外正喝得興起,連連擺手,又道,“無事,無事。”
他拉過女兒,扶她在凳子上坐了,似乎是在同她倒苦水,“我原以為,咱們商賈人家能同做官的結親,是一件好事。誰曾想,官宦家的貪婪,竟然比商人還要厲害上百倍。”
他苦笑著,彷彿在訴說自己的委屈,而不是女兒的,“結成親家之前,你公公要錢要的並不多,左不過是從咱們家一些貨物裡摳摟出來一點半點,湊一湊也就夠了。可是後來又加了一個轉運使,他要的錢、貨就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朱員外喝了一杯酒,似乎有些不忿,“咱們家哪裡能同白家比,他們家大業大,咱們不行。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攢下的家當,我還要留一些給你和你弟弟妹妹們。”
他眼睛居然濕潤了,似乎有淚從眼角落下。
朱娘子從未見過父親流淚,有些吃驚,她想要幫父親擦一擦眼淚,又被朱員外止住了。
朱娘子忍不住問他,“父親既已有悔意,為何不早日與韓家斷絕關係,讓女兒和離?”
朱員外看著她,苦笑一聲,“和離?我韓、朱兩家來往多年,在兩浙無人不知,哪裡有這麼容易斷的。況且,我知道他們太多事,他們哪裡會輕易放了我去?”
“白家,就是活生生的例,若是不肯聽話,那死了的白家員外就是我的下場。”朱員外搖了搖頭。
“後悔麼,早就遲了,我既上了這條船,便沒有下船的道理。隻能隨波逐流,或同他們一道,一起沉下去。”他瞧了一眼朱娘子,苦笑道,“你公公也同我一樣,我們兩個都在同一條船上,隻能聽那掌舵人的命令。”
他顫巍巍站起來,說著,“駙馬都尉……也罷,明日我便去瞧你公公,看看他們這次又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