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一百零三章 駙馬都尉,激起民憤
元旦大朝會已過去了半年,幾個月來,駙馬都尉走馬觀花、飲酒會友,私下送給使臣的禮物,並不亞於官家置辦的國禮。
就像閒漢小乙說的那樣,這個駙馬最愛擺闊氣,又極好麵子,送人的禮物自然也都是好東西。
自然,錢惟郎捨不得自家花錢去買,少不得,還是韓晚從杭州悄悄運了些過來,給他去充門麵罷了。
錢惟郎暗中指使韓晚給自己送錢物,開始還要得少,後來發現無事,便越來越肆無忌憚,變本加厲起來。
貪心的若有機會一直貪,便沒人攔得住。
終於,白玉堂等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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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十三帶回一個訊息:駙馬都尉手下的人在街上與人爭執起來,還動了手,當場打死了一名南國來的客商。
這本是一樁當街鬥毆的普通事件,將凶手綁起來送官,按律處理就是了。
但開封府審理之後,發現事情並沒有眼睛看到的那般簡單。
首先,陪同客商一道來的商人,一口咬定是駙馬都尉的人搶他們的貨,
“我們好好兒的與店鋪交易,卻不想,纔出來就被他們捉住,痛揍了一頓不說,還不許我們理論。客商阿文氣不過,跟他們回了幾句嘴,這……這就被他們給打死了。”
說著,商人倒地便哭,“天爺呀,你們汴京還有沒有王法了。這天子腳下,就能這樣胡亂搶貨、還傷了人命,這……我們以後可不敢來了。”
聽著商人且哭且罵,駙馬府的人也不示弱,當場對罵起來,
“你胡說!明明是你們拿了錢,還不肯交易,這明擺著是,一個姑娘還想嫁兩家,這不是騙子,是什麼?拿了錢就想走?即便是妓館,還得唱個曲兒,聽個響兒呢。你們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敢將汙水潑到駙馬都尉身上,真是找死。”
鞫司官勸了這個,又拉住那個,一時間忙個不停。
嗬斥住了駙馬的人,鞫司官叫商人先說,
“司官,我們這批貨早就被人訂了,銀錢兩清,且有牙人做擔保,一應文書俱全,造不得假。實在是他們想要強買,拉著阿文不放,強塞給他錢,被他拒了,兩邊吵了起來,這才動了手。”
鞫司官聽了,有些納悶,“既是你們早已銀錢兩清,為何駙馬的人還要強買?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呀。”
商人答道,“司官不知,這批貨是從交趾等國運來的珠犀香藥,數量巨大,人家早早就付過了錢,訂下的。我們才運了貨進城,剛在交易,就被他們的人給截住,打斷了。”
鞫司官好奇問商人,“你們既千裡迢迢運了貨,何不勻一些出來零散賣了,駙馬的人又不是強取豪奪不給錢,既有錢賺,兩下裡都有好處,豈不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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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見問,開始倒起了苦水,
“司官,你彆瞧這批貨數量多,但卻是我們東拚西湊,好容易將幾條商船攏在一處,拚湊來的貨。因為來得不容易,這邊的買家又早早付了錢,我們才儘著給這裡的鋪子先送。”
鞫司官聽了更納悶了,“從交引文據上看,你們每年都要往返汴京幾趟,如何說這是東拚西湊的貨?”
商人聽得直歎氣,連連搖頭,“唉,這買賣,真是越來越難了。不怕司官笑話,我們跑了十幾年的船,向來是,隻要有人出得起錢,要多少貨,我們就能運多少。沒想到這幾年,弄點子貨,竟也成了最大的難題。”
“緣起,還不是杭州市舶司那邊折損、扣押的貨太多,我們運一批,他那邊就扣一批,強壓著不給錢不說,還要讓我們再多尋些貨來充數。司官,你也是做官的,你給評評理,這種事,我們要向誰去說?”
鞫司官皺眉道,“你們為何不報官?”
商人苦笑一聲,“就知道司官會這樣說……報官?哼,若是有用,我們又如何會忍到今天?這七八年,報官告他市舶司的,怕不是都被他彈壓住了。不是被奪了交引文據,不讓往杭州貿易;就是被打壓得家財儘失,到現在,哪還有人敢告他?”
他歎了口氣,“我們也沒法子,總是還要吃飯,還要活下去的呀。沒辦法,他要什麼,我們儘量湊上去便是了。開封府、應天府這邊要的貨置不齊,我們就隻能是東拚西湊,方得了這一批,運來專門應付各個鋪子的訂單。”
鞫司官問他,杭州市舶司過度折損扣押貨物的原因時,商人便稱他們也不知道,“杭州市舶司勢大,若想從杭州口岸運輸,也隻能聽他的,沒辦法,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鞫司官並不瞭解市舶司和商人的勾連,隻聽得一頭霧水,眼見這是一樁鬥毆傷人的事件而起,便想先將殺人的罪定了,結案。
不想,一個駙馬都尉府的隨從,卻在刑獄裡說了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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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杭州市舶司過度折損扣押的貨物,有一部分是韓晚私下“孝敬”給駙馬都尉的。
這名隨從便是打死客商阿文的真凶,他進了牢獄,開始害怕,急著將自己撇清,一窩蜂全吐了個乾淨,
“原本,韓舶使每隔兩個月就會派人送些貨物來,駙馬都尉手裡有了貨物,送人、打賞也寬裕些。但因著節下,駙馬近來賞人大方了些,家裡的存貨便有些吃緊。”
鞫司官納悶,“為何駙馬都尉不會自己去置辦禮物?非要叫韓舶使從杭州弄東西過來?他不嫌麻煩麼?”
隨從苦笑著回答,“駙馬愛麵子,還不是他小氣摳門,不願自己花錢。不然,也不會一直讓韓舶使來幫著弄貨,說起來,去年出的那樁事,細色綱,裡麵其實就是要給駙馬都尉的東西,結果偏都丟了,駙馬當時大怒,在家裡摔盤子摔碗,打傷了好幾個人。”
“駙馬都尉手邊的東西不多了,他便催韓舶使儘快再弄些送來。誰知韓舶使這兩個月送的太少,駙馬也沒法子,又不願失信於人,這才叫人出來置些貨,一部分自己用,一部分留著送人。”
鞫司官這下全聽明白了!
原來是:駙馬都尉沒東西用了,見客商剛運了貨進城,便派人去強買。爭奪不下,便縱容隨從將商人打死了。
問清楚了緣由,開封府當下就將這樁事定了罪,由打死人的隨從負全責,由駙馬都尉府出錢安撫商人和死者家眷。
讞司官宣佈本案的結果,並將告示貼在城中。
看到了結果,全城嘩然。
駙馬的豪奢本就引得全城議論,但大家沒想到,他的闊氣和麵子,竟都是靠著市舶司私扣商人的貨換來的!
再加上駙馬的人當街動手打人,弄出了人命,更是激起了眾怒,一時間物議沸然,這時即便是駙馬出麵道歉、賠償,也不能平息民怨了。
錢惟郎躲在府裡不敢出門,因涉及皇室,開封府鞫司官將證人供詞等收攏在一處,轉交給了鴻臚寺。
曹茚收到卷宗,卻犯起了愁。
一邊是民怨,一邊是駙馬都尉,兩邊都不敢得罪。
曹茚與韋驥商議,決定念起“拖”字訣,找個理由拖著將此事按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往常一樣,拖上個大半年,便不會有人再記得此事。”曹茚信心滿滿。
但他們忘了一個人: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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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肯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他到現在還留著朱員外,是不想驚了舒國公這條大魚。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想對韓晚和市舶司動手。
在白玉堂的授意下,南國客商、杭州行會等代表,率先向鴻臚寺發難,要求嚴懲凶手和杭州市舶司主管韓晚。
接著,有更多商人拿出證據,證實市舶司也曾過度折損扣貨,雖不知貨物去向,但想來也定是被他當作人情,私下拿去送人了。
眼看著民怨越來越大,曹茚越想將此事壓著,便越是壓不住,他急得茶飯不思,頭發掉了不少,一張臉臘黃。
這時候,白玉堂等的第二個機會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