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一百零五章 青舒
白玉堂換了身衣衫,戴了帷帽,帶著十三趕到麗景門附近的大雜院。
才走到門前,隻聽得裡麵一片笑聲,青舒的聲音格外響,“兄長成日說嘴,卻連個屋頂都修不好,說出去怕是都沒有人信的。”
青舒正站在院裡,抬頭專心看著展昭修房頂。
院裡,婆婆坐在矮凳上低頭擇菜,薑娘子在一邊忙碌著,不時抬頭和婆婆說上幾句,二人有說有笑。
院子一角,一個婦人正在漿洗衣裳,她手臂粗大,臉龐紅潤,雙手被水浸得通紅,她洗著衣服,一麵哄逗身邊的小男孩。
孩子臉頰紅撲撲地像隻小蘋果,鼻涕糊了一臉,手裡捏著半個吃剩的果子,看起來像是薑娘子哄他頑,給他吃的。
白玉堂一腳邁進院子,摘了帷帽,青舒先跑過來和他打招呼,薑娘子隨即也認出了他,笑著過來招呼。婆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連聲叫青舒去搬了凳子請他坐。
白玉堂對眾人略略欠身,又對薑娘子道,“薑嫂子的果子當真是極好,可是幫了大忙。我已吩咐了人,會不時采買一些薑嫂子的香藥果子,放在我家酒樓裡賣。若薑嫂子有空時,可依四季節氣不同,多做一些,我會叫人來取。”
薑娘子笑道,“公子客氣了,公子自家做著大買賣,還不忘照顧我們這小本生意,已是感激不儘,今日可巧我又做了一些新鮮果子,公子若不嫌棄,帶一些回去吃吧。”
薑娘子回身包了一大包各色果子,要遞給白玉堂,十三從旁邊過來接了,又向薑娘子道了謝。
白玉堂對青舒道,“我來得倉促,有件事想請妹子幫忙。”
青舒咦了一聲,笑道,“員外這樣說,莫不是,上次送走的那些女鬼又回來了不成?”
白玉堂還沒答話,展昭已從房頂上跳了下來,他身穿一件灰撲撲的外褂,紮著襻膊,臉上身上滿是泥灰。他招呼了一聲,來不及擦手,從旁邊桌子上拿過一隻碗來喝了口水。
白玉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向青舒道,“不是女鬼,這次卻是個好人,是個內宅婦人,隻是我們不便去,有些話,想請妹子幫忙,代我們去問一問。”
白玉堂很清楚,單純隻拿到朱員外以私茶偷換官茶的罪證,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多,最好是與市舶司、與韓晚切實相關的罪證。他想到了朱娘子,她一定知道朱紫瑱與韓晚的內幕。
但展昭覺得過於冒險,死活不同意。
為了說服展昭,他不得不在大雜院呆了許久。
謝天謝地,沒人再提十萬貫銀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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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盛夏,大家在忙各自的事情,漿洗衣物、製果子、晾曬果乾和肉脯、編草蓆子,根本沒有人再關心舊事,而是轉向了新的話題。
自然,這新話題,便與駙馬都尉錢惟郎相關。
漿洗衣物的婦人和薑娘子在一處絮叨,那婦人道,“堂堂駙馬,官家的女婿,竟然在家藏了好些珍珠翡翠、瑪瑙珊瑚,我聽街上的人說,整屋子的寶貝,全是稀罕物件。他弄這些東西放在家裡麵,不當吃不當穿的,難道是擺來給公主看的?”
薑娘子笑道,“公主在宮裡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怕是駙馬自家擺著瞧的吧。我還聽說,他弄了不少香藥存在家裡,怕是有百十來斤呢,這麼多,若都自己用,十輩子都夠了。”
漿洗的婦人站起來,喚了一聲,立時一個披著長衫的男人從屋子裡小跑著出來,趿拉著鞋來不及提,接過婦人扔過來的衣裳就擰起來。
水順著他的手臂向下淌,一不刻,便將他的衣服都打濕了。
那婦人罵道,“你又弄濕了衣裳,到晚間又要嚷著疼,又要去買膏藥了。我可不再花這冤枉錢,你自家疼著去吧。”
男人一麵喏喏笑著,手裡仍忙個不停。
婦人又蹲下來繼續洗另一盆泡好的衣衫,“我男人說,他弄了這麼多寶貝,是要偷偷拿去賣錢,哼,我不信,他是駙馬,要什麼沒有,每日便是喝的湯,怕都比咱們的飯食要好些。他不愁吃喝,又不用勞作,要這麼多錢作甚?依我說,定是用那些寶貝來煉丹的,若不然,公主擺駕去神保觀上香,他怎麼不一同去?”
白玉堂在遠處聽著,隻覺得這些後院婦人越說越離譜,竟連修仙煉丹的話都說出來了。他忍不住皺眉,便想要走,一回頭才發現,十三竟跑去幫青舒乾活。
他正要開口斥責。
這時,挑擔子賣茶的陳梁回來了,一進院就叫道,“今日有新鮮的活鯉魚,賣得又便宜,我在新鄭門外賣茶,瞧見好多人都過去搶,我也趕忙去買了兩尾,請劉嫂子收拾了出來,今天咱們一處吃魚。”
眾人聽了一齊叫好,洗衣衫的婦人笑道,“陳兄弟這兩尾魚確實不錯,怕不是要一百文了吧?今日可叫你破費了。”
陳梁卸下擔子,揉了揉痠疼的肩膀,“說出來劉嫂子都不信,統共才四十文錢!可巧又都是活魚,這不,大家都去搶著買呢。”
眾人聽了,都嘖嘖稱奇,薑嫂子道,“平日裡,活魚都要賣一百文一斤呢,今日被你撿了這個便宜,我們也都跟著沾了光呢。”
說著,她又向展昭招手,“你們都不要走了,我去打一壺羊脂美酒來,今日咱們一起吃魚湯。”
白玉堂趕忙擺手,“薑嫂子不必客氣,我們這就回去。”
說著,他叫了十三,又囑咐了青舒幾句,與展昭一起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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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遠了,白玉堂忍不住挖苦眾人的俗氣,“兩條魚而已,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展昭說,“你不明白,是因為你不能體會他們的生活。兩條魚於你來說算不得什麼,但對他們來說便真如過年一般。”
白玉堂搖了搖頭,一臉不以為然,“隻是路人,我為何要明白他們?”
“若這樣說,你為何能理解你家的茶農、佃戶和番商?他們也不過都是普通人,和這裡的人並無二致。”
“自我記事起,兄長便是這樣做的,我隻不過仿著他的樣子,依樣畫葫蘆罷了。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若是送些銀錢米糧、茶水果子,就能讓人高興。他們直說便是,何必要兜圈子。”
“你總要體諒一下旁人的感受,你瞧那些酒博士,跑腿的閒漢,彈著曲兒給人聽的樂伎,他們也隻不過是為了一口飯吃,想要的也隻是穩定的生活。”展昭苦笑著說。
聽了他的話,白玉堂似乎若有所思,“若我體諒了他們,能助他們得到想要的東西嗎?”
展昭答道,“自然不能,但至少會讓他們感覺好受一些。”
“就如同我每日邀展兄喝酒麼?”白玉堂似乎還有些不明白。
展昭笑著點頭道,“不錯,就如同澤琰日常待我一般。”
白玉堂一臉茫然,他仍然不是很懂。
他不懂,為何同樣一件事,在展昭和子寧口中,就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他不明白,但想到子寧在家也是這樣勸他的,兄長往日似乎也會這樣做,他便也想去努力試一試。